为这个美国理想主义者同时也是一个大記者,她以極頑强的努力
設法去接近她所崇拜的人。
她几次请求会晤,总沒有得到答复;后来麦隆内夫人请求她的
朋友中一个物理学家,替她送了一封末次求的信給瑪丽,信里
說:
“……我的父亲是医生,他常对我說,人們实在是無足重輕的;
但是二十年来,在我的眼睛里,你是很重要的,夫人,我想見你几分
鐘。”
第二天瑪丽在实驗室里接見她。
麦隆内夫人后来写道:“門开了,我看見一个蒼白羞怯的妇人
-293-
走进来,其神色之憂郁,真是我从来沒有看見过的。她穿一件黑色
棉布衣服,她那华貴、忍耐、而且温和的脸上,帶着專心学问的人常
有的那种心不在焉的表情。我突然觉得我不应該闖来了。
我似乎比居礼夫人还要羞怯,我以記者为業已經有二十多年
了,可是在这个毫無防备的黑衣妇人面前,竟自問不出一句話来。
我竭力向她解释美国妇女对于她的偉大工作極感兴趣,我尽力說
明我冒昧请見的理由。为了使我不威觉太窘,居礼夫人谈起美国
来。
她对我說:‘美国約有五十公分鐳,四公分在巴尔的摩②,六公
分在丹佛③,七公分在紐約…
她續数着,說出每一点零星的鐳所在的地方。
我問她:‘法国有多少呢?
‘我的实验室只有一公分多鐳。
‘你只有一公分鐳么?
‘我?啊!我一点沒有!这一公分是屬于我的实验室的。
……我谈到專利,專利所得应該已經使居礼夫人成为富;她
靜地說:
‘沒有人应該由鐳致富,鐳是一种元素,它是屬于全世界的。
由于一时冲动,我問她:‘若是把世上所有的东西任你选擇,你
最願意要什么?’
这是一个愚蠢的問題,但是它后来成为决定命运的一个問题。
……就在那个星期里,我打听到一公分鐳的市价是十万美元,
我也知道了居礼夫人的实验室虽是新建,备并不充足。那里收
藏的鐳,完全用来預备鐳射气管,供医疗之用。”
誰能想像得到这个受过教育的美国妇人的惊駭和异?麦隆
内夫人参观过合众国各实验室,知道里面的情形3爱迪生的实验室
簡直像一座宫殿。看过那种壮丽建筑之后,再看鐳学研究院,就觉
得它簡陋了;这所房子虽然是新的而且也还合用,但是它是照着法
国大学建筑的朴实规模造成的。麦隆内夫人也知道在匹堡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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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工厂大批制煉鐳,她看見过它們發出来的濃烟,以及装载含有
这种貴重材料的卡諾台特石的長列車子………
她到了巴黎,在一所家具很不完备的公事房里,与發现鐳的妇
人密談,她問:
“你最願意要什么东西?”
居礼夫人柔和地回答:
“我需要一公分鐳,以便继續我的研究,但是我买不起,鐳的价
格太高了。”
麦隆内夫人想起一个偉大的計划,她要她的国人赠送一公分
鐳給居礼夫人。回到紐約之后,她想找十个有錢的妇女,十个女財
主,劝她們每人出一万元,起来买这件礼物。沒有成功,她只找
到三个学术保护人肯如此慷慨。她后来想:“为什么只找十个有錢
的妇女呢?为什么不組一个全美妇女捐款运动?”
麦隆内夫人組了一个委員会,其中最活动的委員有威廉·
佛·穆狄夫人、罗拔特·米德夫人、尼古拉·布瑞狄夫人、罗拔特·阿
俾大夫和弗蘭西斯·卡尔特·伍德大夫。她在新世界的每一个城市
中發动劝募瑪丽·居礼鐳款,在她拜訪“穿黑色棉布衣服的妇人”之
后,不到一年,她就給居礼夫人写信說:“款已凑足,鐳是你的了!”
这些美国妇女慷慨地援助瑪丽·居礼;但是,作为交换条件,她
們温和地、友善地問她:“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們?我們願意認識你。'
瑪丽迟疑着,她永远怕見人群,而美国是世界上最喜欢公开宣
傳的国家,到那里去拜訪是要遇到许多排場和折磨的,她想到这里
党得畏惧。
麦隆内夫人坚持要她去,把她的异議逐一扫除。
“你說你不願意离开你的女兒們么?我們也请她們来。你怕仪
式太繁使你疲倦么?我們拟定最合理的招待日程。来罢!我們替你
安一次很好的旅行,合众国大总統在白宫里亲自把那一公分
贍给你。”
居礼夫人成动了,她抑制住自己的一些顧虑,在五十四岁的年
-295-
紀作平生第一次重大的正式旅行,承担了这种旅行的种种义务。
这次远行使她的女兒們高兴極了,她們預备啓程。艾芙逼着
她的母亲去买了一雨件衣服,劝她把她最喜欢的服装——最旧的,
顏色褪得最甚的——留在巴黎。居礼夫人周圍的人都很兴奋,各
报章都描写大西洋彼岸等着瑪丽的种种仪式,当局酌給这个女
学者何种崇,使她能帶着配得上她的盛名的荣誉头衡到合众国
去。美国人一定很难了解居礼夫人竟会不是巴黎理科博士学院院
士,他們一定惊訝她竟会沒有荣誉勛位……当局很快就贈給她十
字勋章,但是她第二次又拒絕接受;后来她請求把这种骑士勛章贈
与麦隆内夫人。
“我都知道”杂志發起給居礼夫人开欢送会,1921年4月27日
在巴黎大剧院举行,当日所得款项归鐳学研究院。
先是莱昂·貝哈尔、讓·佩韓教授、克婁德·瑞果大夫演說,然
后是一个游艺节目,由組織这次欢送会的沙·吉特利⑦召聚的著
名演員和音乐家演出。当时已經上了年紀而且很衰弱的薩拉·柏
娜和呂西昂·吉特利,都参加这次表示敬意的演出。
几天之后,居礼夫人上了奥林匹克号船,她的兩个女兒陪她
旅行。这三个女子的衣服只装了一口衣箱,但是她們占用船上最
华貴的房間。瑪丽看見太講究的器具和太复杂的食物,总是本能
地撅着嘴唇,像一般疑心重的农民一样。她关在自己的房間里,上
兩重鎮,避那些来向她罗的人。她回忆她那簡單而且靜的
日常生活,想借此忘掉她的正式任务。
1921年5月10日,居礼夫人写信給讓·佩夫人說:
“亲爱的亨利埃特,我在船上收到你写的亲切的信,它給我很
大的安慰,因为我离开法国作这次实在不合我口味和慣的远游,
心里不能沒有顧虑。
我不喜欢这次渡海,海水显得憂郁、陰暗、很不靜。我虽然
沒有病,可是觉得量眩,我大部分时都留在房里。我的女兒們
似乎很满意,麦隆内夫人和我們一起旅行,尽力与她們亲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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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和藹極了、友善極了。
……我想着拉古埃斯特,想着我們不久就要和朋友們一起在
那里过的快乐光陰,想着你要来和我們一起在那里过几小时安静
生活的那个花园,井且想着我們个人都很喜爱的那个柔和的蔚
藍的海,它比这个沉默冰冷的大洋平易近情得多了。我也想着你
的女兒快要生产的小孩,这个孩子是我們那亲密的一組人中最小
的一个,是下一代的第一个。在这个孩子誕生之后,我希望还有更
多的我們兒女的兒女出世……”
她到了紐,天气很好,紐显得輕盈、雄渾、而且动人。麦隆
内夫人来告訴瑪丽說有许多新聞記者、攝影記者和拍电影的人正
在等着她。一大群人聚在登岸的碼头上,等着这个女学者来到。
这些好奇的人站了五小时,才看見各报上用大字标題称作“造幅
人类者”的妇人。人群中有成队的女童子軍和女学生,还有三百个
妇女組成的代表团揮动着紅白兩色的玫瑰花,她們代表合众国中
波蘭人的各种团体。在好几千挤在一起的人的肩头和热烈的臉龐
上边,浮动着顏色燦爛的美国国旗、法国国旗和波蘭国旗。
人們在奥林匹克号上層甲板上放了一張圈椅,请她坐在上面,
拿开她的帽子和手提包。一些攝影記者急迫地喊着:“向这里看,
居礼夫人!头轉向右边!……抬起头来!看这里!这里!这里!”四
十个照像和电影的机器排成一个威胁的半圓形,对准她那显得
惊訝而且疲乏的臉,不住地响着。
米
在使人疲劳而且兴奋的这几个星期中,瑞娜和艾芙作她的
护。这雨个年輕的女子乘專車旅行,参加五百人的宴会,听大众
鼓掌,受記者包圍,当然对于合众国不能有很清楚的概念。要想透
微地認識一个大国的可爱之点,还须比较自由,比较靜才行。这
种“巴南式的周游”③当然不能使她們对美国有什么了解,但是使
她們在母亲身上有了新的發現……
居礼夫人力求隐退,这种努力在法国是部分地成了功;瑪丽已
-297-
使她的国人,甚至于接近她的人,相信大学者井非重要人物。自
从她到了紐豹,这層面幕落了下来,真像出现;瑞娜和艾芙突然
發觉,一向与她們住在一起的这个自求隐退的妇人,在世人的眼中
代表着什么。
每一次演說、群众的每一种动作、报纸上每一个标题,都给她們
帶来同样的消息;美国人在和居礼夫人相識之前,已經对她有一种真
誠的尊崇,把她列为当代第一流人物。现在她到了这里,和他們
在一起,成千成万的人都敬服这个“疲倦的客人的簡單魔力”,都对
于这个“羞怯的弱妇人”、这个“装束朴素的学者”一見倾倒…
我决不自作聪明地在这里給一个民族的灵魂下定义,我决不
企根据报纸上的标题断美国人民。虽然如此,合众国的男男
*欢迎瑪丽·居礼的时候所表现的热烈感情难道沒有深意么?拉
丁系民族承認美国人民有处事天才,可是他們帶着一种特殊的
驕傲說,理想主义和敏感是拉丁系民族独占的东西。然而在瑪丽
面前展开的,正是理想主义的狂澜。假如居礼夫人很矜,而且已
經由于她的科学發现而發财致富,她或许能在合众国引起好奇心,
但是决不能引起这种集体的爱护。美国人民向这个在群众面前觉
得惊恐的学者喝采,乃是称赞一种使他們深为感动的生活态度:輕
覛利,热心服务,献身于一种智力上的热情。
麦隆内夫人的房子里摆满了鮮花,有一个从事园艺的人,因为
鐳治好了他的癌腫,曾花雨个月的功夫亲切地培植他要送給瑪丽
的一些極美丽的玫瑰花,注意它們發芽和开花。就在这所房子里
开了一次紧急会議,决定旅行程序。美国所有的城市,所有的專科
学院,所有的综合大学,都邀请居礼夫人去訪問;成打的章、名誉
头銜、名誉博士学位,都在等着她……
麦隆内夫人問她:“你当然帶来了大学教授的長袍罢?在这些
仪式中,这件衣服是不可少的!”
瑪丽的天填微笑使一般人大吃一惊。瑪丽沒有帶来大学教授
的長袍,最妙的理由是她从来沒有这件衣服。索尔本教授都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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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長袍,但是居礼夫人是唯一的女教授,她只讓那些男子去作
这种打扮。
立刻叫来了裁缝,忙着赶做这件庄严的衣服,材料是黑色斜纹
鍛,用絲絨鑲边,將来再罩上博士学位应有的燦爛法衣。在試衣服
的时候,瑪丽很不耐煩,說袖子碍事,材料太厚,尤其是稠刺激她
那被鐳燒坏了的手指。
到5月13日,諾事終于齐备。在安朱·喀内基夫人家里吃过
午餐,在紐匆匆地游覽了一下,居礼夫人、麦隆内夫人、綺瑞娜和
艾芙就动身作流星一般的旅行。
一些青年女子,穿着白色衣服,沿着陽光之下的道路列队;一
些青年女子,成千地在一起跑过草地,来迎接居礼夫人的子;一
些青年女子,搖着旗帜和鮮花,欢呼着,合唱着歌……这是开头几
天去到斯密士、瓦隆尔、布林·謀尔、芒特·荷尔克等女子学院所
看到的燦爛动人的景象。先讓瑪丽·居礼和热誠的青年女子在一
起,和女学生在一起,和她同等的人在一起,借此使她習惯見人,这
是个好主意,是个很好的主意。
一星期后,这些学院的代表聚在纽卡尼基堂,参加大学妇女
联合会举行的盛大聚会。她們向瑪丽鞠躬,井且依次献一朵花給
她,先是一朵百合,再是一朵叫作“美国美人”的玫瑰。居礼夫
人在美国著名教授們、法国大使、波蘭大使依格納茨·巴德列夫斯
基——他是特来給他旧日的同件喝的——面前,接受学位、
金、奬章和一种特殊的荣誉:“紐市民权”。
在以下雨天的仪式里,美国各科学团体的五百七十三个代表,
聚在瓦尔道夫·阿斯多利亞欢迎她;瑪丽已經是疲乏得站立不稳。
一个剛离开修道院生活的虚弱妇人与强肚喧的人群作战,是力
所不逮的。吵嚷和鼓掌的声普使瑪丽昏暈,無数的眼睛看着她使
她害怕,群众在她經过的路上猛烈拥挤也使她惊怖,她模糊地担心
在这些可怕的激浪中被人挤碎。不久就有一个热狂的人在和她
-299
“握手”的时候握得太兴奋,把她的手伤得很重;在以下的旅行中,
这个学者就有一只手腕纏裹着,手臂悬在吊帶里,这是随着荣誉
而来的灾难。
重大的日子到了。“对天才表示敬意……輝煌燦爛的群众在白
宫里集合向一个全世界知名的妇人致敬”……5月20日,哈定总
統在华盛頓贈居礼夫人一公分鐳,或者不如說,赠她鐳的象征。
她的鐳分裝許多試管,井且已經特別作了一个内襯鉛皮的匣子
装那些试管;但是这些试管太貴重,它們的放射也太危险,所以把
它們仍旧安全地留在工厂里了。一个装着“仿制鐳”的匣子放在东
室里一張桌子上,屋里挤满了外交人員、政府高行政人員、陆海
軍和大学的代表。
四点鐘,一个双扇的門开了,一列人走进来,先是法国大使朱
塞昂先生挽着哈定夫人,再是哈定总統挽着居礼夫人,再是麦隆
内夫人、瑞娜·居礼和艾芙·居礼,再是“瑪丽·居礼委員会”的妇
女。
演說开始了,最后是合众国大总統講話,他地向她致,
說她是一个“高尙的人,忠誠的妻室,慈爱的母亲;除了她那極劳苦
的工作之外,还尽到了妇女的全部天职”。他給瑪丽一卷用三色絲
帶扎好的羊皮文件,并且把一个用水纹糊帶悬着的極小的金
匙,挂在她的頸上,这是那个匣子的鑰匙。
人們很敬地听着瑪丽的簡短詞。然后在一片愉快的喧嚣
之中,客人都退入藍室,再列队由这个学者面前走过。居礼夫人坐
在一張椅子上,向他們微笑着,一語不發;他們逐一走到她跟前,她
的女兒們代她握手,井且依照哈定夫人介紹的人的国籍,用英语、
波蘭語、法語說客气話。后来他們又排成行列走出去,到了門前的
石阶上,一队攝影記者正在那里等着。
得到特許参加这次仪式的人們,热地宣布“鐳的發明者接受
她的美国朋友給她的一件無价之宝”的新聞記者,如果听到瑪
-300-
丽·居礼在哈定总統把那一公分鐳給她之前,已把它处分了,
那一定要大为惊异的。在举行仪式的前一晚,麦隆内夫人把赠与
文件給她审閱,她很小心地讀完,然后从容地說:
“这个文件还须加以修正,美国贈給我的这一公分鐳,应該永
远熟于科学;在我活着的时候,不必說,我將用它完全作科学研究。
但是假如就这样规定,那么在我死后,这一公分鐳就成为私人財
产,成为我的女兒們的产業。这是絕对不行的。我願意把它算作
与我的实驗室的礼物,我們能不能找一个律师来?”
麦隆内夫人觉得有一点为难,回答她說:“但是……好罢!既然
你願意这样,我們可以在下星期办正式手續。”
“不要等下星期,不要等明天,就在今晚办妥。这个贈与証書
馬上就要生效,而我也許会在几小时内死去的。”
在这很晚的时候,費了很大的事找来了一个律师,他和瑪丽共
同拟定这个附屬証書。她立刻签了字。
費拉特尔費亞,名誉头街,博士学位。居礼夫人和这个城市
里的科学界和实業界著名人物交换礼品:有一个工厂的經理赠送
这个学者五十公絲間;著名的美国哲学学会赠她翰·斯考特
章,为了表示感謝,瑪丽赠送这个学会一个“历史性的”压力电石
英电計,这是她在最初几年研究工作中自己制造井且随时使用
的。
她参观匹兹堡的制鐳工厂,那一公分著名的鐳就是在这里煉
制的。在大学里,她又得了一个博士学位!瑪丽穿着她的教授長
袍,这件衣服她穿着很好看而且很舒服;但是她不肯用習俗的方帽
盖住她的头髮,她觉得它难看,井且責备它“戴不住”。在一群学生
和戴着硬黑方帽的教授中間,她总是光着头,拿着帽子。最有經驗
的会艳裝的人,也不能想出更好的打算!她那露着的臉,在周圍許
多人的臉中,显得如何清秀,瑪丽自己是一点不知道。
她努力使自己坚定,以便在举行仪式的时候不致昏;她接受
-301
花束,听着演說和赞美詞……但是到了第二天早晨,一般人怕听的
消息傳出来了:居礼夫人太衰弱,不能旅行。她放弃了到西部
去的計划,那里预定为她举行的接待就都取消了
那些美国記者,激动地自認错误,立刻责备他們的国家不对,
不应该使一个上了年纪而且虚弱的妇人遭受非其体力所能忍受的
磨难;他們的文章由于是自动的,有画意的,都很可爱。
有一个报新用大字印着:过子般勤!并且說:“美国妇女帮助这
个学者,足証她們有很高的智力;但是苛刻的批者很可以责备我
們,說我們为了满足自己的傲,要居礼夫人以她自己的血肉偿还
我們的礼物。”另一种报尖說地說:“無論哪一个杂技团或音乐
厅的經理,都肯給居礼夫人一笔比一公分鐳的价值大得多的款子,
而只要她作比这次还少一的工作。”一些悲观的人認为这件事
簡直是一个悲剧:“我們用我們的过度热誠差不多已經害死了霞飞
元帅,难道我們又要害死居礼夫人?”
瑪丽誠地和欽佩她的人們周旋,这些人在第一場接触中已
經得到了胜利。从此組旅行的人就用尽各种詭計为她保持宁
静。居礼夫人習慣了由后面下火車,跨过鉄軌,股在月台上等着
她的过度兴奋的群众。人們宣布她到达布發罗么?实际上她已經
在前面尼加拉瀑布站下了車,去安静地参观著名的尼加拉瀑布。
不过这只是很短的休息!布發罗的接待委員会不肯放弃見瑪丽·居
礼的希望。有一些汽车像流水一般开往尼加拉瀑布,捉住了这个
逃亡者。
綺瑞娜和艾芙起初只是随从人員,后来就成了舞臺术語中所
称的“代角”。綺瑞娜穿着那件大学教授長袍,代替居礼夫人接受
名誉头街。一些鄭重的演說家向艾芙——一个十六岁的姑娘—
說出他們为那个学者預备的演說,說到她的“偉大工作”,說到她的
“長期的辛勤劳动”,幷且等着她作适当的答詞!有些城里的一些委
員会中的妇女,着要瑪丽到家里去住;她們把居礼一家分开
了,綺瑞娜和艾芙到一些最坚持要請她們的主人家里去作人質。
-302-
她們不代表她們的太著名的母亲的时候,也有人给她們一些
适合她們年龄的娱乐:一次球比赛或划船会,在長岛度过的一
个板風雅的周末,在密歇根湖一小时的游泳,几次在剧院里举行
的晚会,在科岛的游戏公园里的一次狂欢之夜……
但是最快乐的日子,是到西部去旅行的时候。麦隆内夫人员
然已經放弃居礼夫人游历全美的計划,但是仍要请她看看这个
大陆上最惊人的奇观:科罗拉多大峡谷。瑪丽太疲倦,不能表
示很高兴;但是她的女见們热心了。一切事物都使她們喜悦
……在聖大非上坐三天火,越过得克斯州的沙地:在新墨
西哥州的日光下的偏僻小火站里进餐;在峡谷之旁一个小岛上
的大峡谷旅馆过夜。这个峡谷是地壳上一个非凡的裂,是一百
公里長十五公里宽的深淵,参观的人初看见的时候差不多惊怖得
說不出話来……
綺瑞娜和艾芙骑着健肚的印第安小馬,沿着深淵的脊向上走,
从高处看群山、岩石和沙地組成的静止的混沌景象,颜色由淡紫轉
紅,由橙色轉淺赭;一些互相冲突的陰影,使这种景象更为富丽。
她們情不自禁,立刻取照例的路,骑着騾子走到谷底;那里有
年輕的科罗拉多河在同污泥和石子作斗争,性急地汹前进。
只举行了一些必不可少的重要仪式,然而这已足使最健
的运动家筋疲力尽!5月28日,居礼夫人在紐接受哥比亞大
学赠送的名誉博士学位。在芝加哥,她被任为芝加哥大学的名誉
职員;她还接受了几种荣誉头街,井且参加了三次招待会。在第一
次,有一条大絲帶把居礼夫人和她的女兒与那些在她們面前列队
走过的人們分开,像是一个界栅。在第二次,“馬赛歌”③、波蘭国
歌、“星光燦爛的国旗”②相地唱着,欽佩瑪丽的人都把花放在她
的脚边,堆成了山的花堆差不多把她埋在里面了。末一次招待会
最热烈……这是全部波蘭侨民在芝加哥波蘭区举行的,这些移居
国外的人給她鼓掌,不只因为她是一个学者,而且因为她是那离得
很远的祖国的象征。一些男子和妇女都含着泪,着吻瑪丽的手,
-303-
摸她的長袍……
6月17日,居夫人不得不第二次承认战败,中止旅行。她
的血压極低,医生們都觉得很不安。瑪丽休息了几天,恢复了一点
气力,能到波士顿和海文,并且到章尔斯利、耶鲁、哈佛、西蒙、
拉得克力夫等大学。6月28日,她上了奥林匹克号翰船,房里
堆了电报和花束。
另一个由法国来的大“明星”不久就代替了她的名字印在报
的标題上。拳击家乔治·卡邦替埃③剛到了合众国,他的盛名早已
远播;那些記者想听听居礼夫人对于他与丹普賽的比賽的預測,
結果毫無所得,觉得很失望……
瑪丽疲乏極了,而且,总的說来,满意極了。在她的函件中,她
說她深幸能“在美国对于法国和波蘭的友誼上作了一点極小的貢
献”,她引述哈定总統和柯立芝副总統所說对于她的兩个祖国表
示同情的言詞。但是無論她怎样廉遜,她也不能不觉得自己在合
众国获得了很大的胜利,因为她征服了几百万美国人的心,赢得了
所有接近她的人的友誼。一直到她去世,麦隆内夫人始是
她的最忠实、最亲切的朋友。
瑪丽·居礼这次旅行,留下一些混杂的印象;記得特别清楚的
几件事,是这混杂印象中最輝煌的。美国大学生活的活潑,傳統仪
式的燦爛和愉快,使她很受感动,尤其是各学院给学生辣習运动的
优良环境,最使她注意。
沿途招待她的妇女团体,势力之巨大,也給她很深的印象。
說到最末,科学实验室的完善設备和無数利用居礼治疗法医
治癌腫的医院的备,使她有一点痛心。她失望地想到法国在
1921年还沒有一个使用鐳治疗法的医院!
她去拿回来的那一公分鐳,现在同她乘一条船离开美国,藏在
船上鎖簧复杂的保险箱里。这一点象征性的鐳使人回想到瑪丽·
居礼的事業。为了要买这一点很小的东西,竟然需要在整个大陆
-304-
上到处征求捐款,瑪丽还必须亲自到这些女施主所在的城市中去,
幷且亲自道謝……
这如何能够不叫人想起,以前在專利証書上簡單地签一个字
不是要有效得多嗎?如何能够不叫人想起,富足的瑪丽·居礼不是
可以給她的国家設許多实驗室和医院嗎?二十年的挣扎与困难是
否已經使瑪丽后悔?是否已經使她相信,她輕視財富就等于为了一
种奇怪的念头而牺牲她的工作的發展?
居礼夫人由美国回来之后,写了一些短的自傳記录,她在里面
自己問过自己这些問题,并且也回答了:
“……我的许多朋友坚持說,若是彼埃尔·居礼和我保障了我
們的权利,我們就可以得到經济上必需的款項,来建立一个满意的
鐳学研究院;而以前給我們兩个人障碍,現在仍給我障碍的种种
困难,都可避免。他們的話井非沒有确切理由,但是我仍相信我們
有理由不取得專利。
人类需要善于实践的人,这种人能由他們的工作取得最大利
;他們虽不忘記大众的福利,仍能保障自己的利益。但是人类也
需要夢想者,这种人醉心于一种事業的大公無私的發展,因而不能
注意自身的物质利益。
毫無疑义,这些夢想者不配享受财富,因为他們井不希望要
它。虽然如此,一个組得好的社会却应該把完成工作的有效条
件給予这些工作者,使他們过的生活能不受物質憂虑的困窘,而且
能自由地專心从事研究。”
注釋
①威廉·布·麦隆内夫人(Mrs. William Brown Melony),她自己的姓名
是瑪丽·馬丁丽(Marie Mattingly,?—1948),新闻者。1914至1920年作“妇
女杂志”輯,1920至1926年作“評論杂志”編輯,由1926年起作“紐約先星期日杂
志”編輯,1934年这个杂志改称“本周”,仍作輯。她在1904年和威廉·布期·麦隆内
(1878-1925)結婚,他也是者。
②巴尔的摩(Baltimore),美国大西洋岸馬里蘭州西北部城市。
③丹佛(Denver),美国西部科罗拉多州北部城市。
-305-
① 匹兹堡(Pittsburgh),美国大四洋岸宾夕法尼亚州西南部城市。
⑥卡諾台特石(carnotite),鈾、鉀等之含水釩酸,有放射能,用为制之
料。
⑥莱昂·貝哈尔(Leon Berard,1870—),法国政界人士,曾任下院县。上
院議員、教育部是、司法部是等职。
沙·吉利(Sacha Guitry, 1885),国,話剧、剧、电影作
家及导演。作品有“”(1905)、“美婚姻”(1911)、“巴斯”(1919)、“雅克林
(1921)、“願望”(1932)等剧本,“莫札特”(1925)、“丽埃特”(1928)等小歌剧。
⑧巴南式的周游(tournée Barnum),巴南(Phineas Taylor Barnum, 1810
1891)是美国著名馬戏团老板,周游各地表演,获利很厚,财产超过五百万美元。
⑨百合花是法国巴本(Bourbon)王朝的花徽,沿用代表法国。
就是叫作“月月”的那种玫瑰花,因为在美国叫它“美国美人”,所以用来代
表美国。
①哈定总統(Warren Ganaliel Harding, 1865-1923),美国第二十九任总
統,1920年当选。
朱塞(Jean Adrien Antoine Jules Jusserand, 1855-1932),法国作家,
研究英国文学及历史,有論英国戏剧及文学史著作和其它散文。在外交界任职,
1902-1925年任法国美大使。
拉特尔费(Philadelphia),美国大西洋岸宾夕法尼亚州主要城市,在特
拉华河畔。
霞飞元师 (Joseph Jacques Césaire Joffre,1852—1931),法*人。 1914
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时,任法軍总司会,1917年被推为联軍軍事会主席。为钠
之役(1914年7月)的英雄,阻止了德軍进入巴黎,以軍功升为元帅。
島(Long Island),东南的一个島。
密湖(Lake Michigan),美国五大湖之一,在北部。
科島(Coney Island),屬約市区,五英里,为海避暑地。
科罗拉多大峡谷(Grand Canyon du Colorado),在美国西南部利桑那州
科罗拉多高原上。
聖大非(Santa Fé),美国南部新墨西哥州北部城市。
“馬賽”(Marseillaise),法国国歌。
②“星光的国旗”(Star Spangled Banner),美国国歌。
海(New Haven),美国大西洋岸康涅狄格州南部城市。
乔治·卡替(Georges Carpentier,1894—),法国拳击家。1920年
得世界重量级冠軍,1921年与丹普賽重量级冠軍失败,1922年失去輕重量冠
街。
③丹普赛(willian Harrigon Dempsey, 1895—),美国重量级拳击家。
1919年得重量級冠軍,1920年失去冠軍衡。
(Calvin Coolidge,1872—1983),美国第三十任总。1919至1920
年任馬薩諾塞州州長,1921至1923年当选副总統,1923年哈定总統去世,繼任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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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1924年再当选为美国总统,直至1929年。
③
第二十四章 开花
④
我相信这次到美国去旅行,给了我母亲一种教训。
这次旅行证明給她看,她一向自动与人隔离是不合理的。作
学生,她可以关在顶閣里讀書;作不知名的研究者,她可以离开时
代,完全专心于她个人的工作——实在她也非如此不可。但是五
十五岁的居礼夫人,就不是学生或研究者了;瑪丽对于一种新科学
和一种新治疗法負有责任。她的名字具有大的权威,只要她作
一种簡單的表示,只要她出面,她所关心的任何有普遍利的計划
就可以作成。从此以后,她把这种交换和使命列为她的生活的一
部分。
我不必描写瑪丽的历次旅行,它們差不多都一样。瑪丽应邀
请到许多大都市去,出席科学会議,作講演,参加大学举行的仪式,
参观实驗室。她在那些地方受到热烈的招待和欢迎,井且力求有
所真献。她不得不时常与她那衰弱的身体作斗。
当她完成了正式的责任之后,她最好的报酬,乃是發現一些風
景,满足她对于自然的好奇心。她对于宇宙之美怀有一种异教式
的崇拜,而三十年的枯燥工作,只使这种崇拜更为热烈。她在一条
不静的意大利小船上过南大西洋,感觉到孩子样的快乐。
她写信給艾英說:“我們看見了一些飞魚!…我們証实了我
們的影子可以变得差不多沒有,而太陽就正在我們的头顶上。后
来我們看見一些我們知道的星座沒人大海。北極星和大熊星。南
部有南十字星座出现,是一个很美丽的星座。这里天空上出现的
星,我差不多都不認識……”
她帶着綺瑞娜到里約热内盧去講演。那四个星期是很好的休
养,她每天早晨不露形迹地在海灣游泳,下午去游覽,有时步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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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时乘車,甚至于还坐了水上飞机……
意大利、荷蘭和英国屡欢迎她去。她在1931年和艾芙旅行
到西班牙,这是一次炫人耳目而且永远不能忘記的旅行。馬隆里
克总統①也像她一样是个农民,他請她到捷克去,在他的乡下房子
里接待她。
每次索尔雜会議都請她去,在布鲁塞尔,人們不把她当作著名
的外客看待,而为她是一个熟人或一个鄰居。她喜欢这些聚会,
会上有一些人討論各种發现和新学說,她在一封信里把这些人叫
做“物理学的爱好者”。每次在那里旅居,她最后总是去拜訪国王
和王后,或与他們一起用晚餐。阿尔伯特王和伊利沙白王后是瑪
丽从前在比利时前綫上認識的,他們对她有極好的友誼。
世界上沒有一个地方不知道她的名字。
*
1922年5月15日,国联理事会一致通过请居礼·斯可罗
多夫斯卡夫人”为国际文化合作委員会委。“居礼·斯可罗多
夫斯卡夫人”接受了。
在瑪丽一生中,这是一个重要日子。自从她成了著名人物以
来,有几百种慈善事業、几百个联合会和团体请求她列名赞助,她
不會允许过一次。丽沒有工夫实际去作工作,所以她不願意参
加那些委員会;尤其是她要在各种环境之下保持絕对的政治中立。
她不肯放弃她被称为“純粹学者”这种極好的头街,不願置身于意
見的紛之中,連最無害的宣言她也从来不肯签名。
因此,居礼夫人加入国联工作,是有特殊意义的,她只这一次
不忠于科学研究。
国际文化合作委員会罗了一些著名的人物:柏格森①,吉尔
伯特·墨莱⑤,朱罗·德特瑞,还有许多别人……瑪丽后来作副主
席。她参加几个專家委員会,以及巴黎的国际文化合作研究院的
指导委員会。
若是以为她十分贊賞那些一般概念的空泛戏法,那就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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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不了解这个实践的理想主义者了。瑪丽·居礼在日内瓦工作,而
且这一次她又能够为科学服务。
她反对那种她称之为“全世界科学工作的無政府状态”的現
象,力圖使她的同行在某些明确的問题上同意,这些問题表面上看
来虽很不重要,但是知識上的进步实在是仗着它們:合理地整理書
目,使工作者便于考証在他研究范圍内别人已經得到的成果;統一
科学符号和名詞,統一科学出版物的开本,統一各杂志中發表的研
究工作簡讯;拟定各种系数表。
她早就注意到各大学和各实验室用的教学法,願意使那些方
法臻于完善。她提倡“在指导下工作”,这种工作必须讇整各研究
者的努力;并且提由各主任取得联系,成为一个正的参謀本
部,指导欧陆上的科学工作。
她一生中总有一个念头縈繞在心里:她想到运命不佳的一些
阶中埋沒了的天赋智力;在这个农民或那个工人身上,也许就賦
有著作家、学者、画家、音乐家的天才……因为丽不得不限制自
己的活动范,就專門努力从事發展国际的科学补助金。
她在一篇报告中写道:“社会的兴趣何在?难道它不应該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