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里夫人传（17）

莽，但是她願意她們大胆。綺瑞娜和艾芙永远不許“怕黑”，不許在
大雷雨的时候用枕头遮住头，不许怕贼或流行症。瑪丽从前有过
这些恐怖，她要训練她的女兒們不怕这些。速那对于彼埃尔的惨
死事件的回忆，也不使她害怕得处处留心监她的女兒們的行
动。这些小孩很早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就独出门，不久就不用人
陪伴独自旅行了。
她对于她們在道德方面的健全也是一样地关心，她竭力使她
們不作那些怀恋式的空想，使她們的威觉敏銳得不过度。她作了
一个特殊的决断:不对这雨个孤兒談到她們的父亲。这也是因为
她自己实在不忍得談。瑪丽一直到死，每逢說到“彼埃尔”或“彼埃
尔·居礼”或“你的父亲”或“我的丈夫”，总是要費很大的气力。在
谈話的时候，她用一些人难信的策略，过这些回忆中的小。
她不認为这种械默对于她的女兒們是一种罪过，她宁可不讓她們
和她自己有表現高尙情褚的机会，而不願使她們沉浸于悲惨的气
氛中。
她既不會在家里造成对于那个去世的学者的崇拜，更不會建
立对于已遭牺牲的波蘭的敬。她願意猗瑞娜和艾芙学波蘭語
言，願意她們認識她的祖国，幷且爱它，但是她用心使她們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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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的法国女子。啊！但願她們不感觉心悬兩国之苦！但願她們不为
一个受*的民族作無益之悲！
她沒有要她的女兒們受洗礼，也沒有給她們宗教教育，她觉得
不能把自己不再相信的信条教导她们，尤其恐怕她们将来会失
去信仰的时候的苦恼。这里面有反对教士的宗派主义的意
味，她对于宗教信仰完全采取寬容态度，向她的女兒們說过许多
次，若是她們后来願意信奉某宗教，她完全任她們自由。
她很满意这些小孩不知道她所度过的患的童年、劳苦的幼
年和貧困的少年；不过她也不希望她們过奢侈生活。瑪丽几次有
机会可以給瑞娜和艾芙得到一笔大財产，然而她不肯那样办。
她成了孀妇的时候，应該决定彼埃尔和她亲手作成的那一公分鐳
屬于誰，那一公分鐳原是她的私人財产。她不肯听从居礼大夫和
这个孤女的某些亲屬的意見，决定把那一点貴重东西给她的
实验室，那一公分鐳的价值超过一百万金法郎。
她的想法是：贫寒固然不方便，过富也是多余而且討厭的。她
的女兒們將来必须自謀生活，她以为这是一件妥当而且自然的事。
居礼夫人小心計划的教育程序只有一个缺点：缺少教育本
身——我是說，缺少在仪节方面的訓練。这个守制的人家，只接
待最亲近的朋友：安德烈·德比尔納，佩韓一家，沙瓦納一家……除
了这些对她們很亲爱而且肯寬容的朋友之外，綺瑞娜和艾芙不见
任何人。綺瑞娜每見生客，立刻吓慌了，頑强地不肯“向夫人說早
安”，她永远沒有完全改好这个習惯。
微笑，和顏悅色，拜訪，接待，說客气話，作好礼仪上必需的例
行姿态：这些都是綺瑞娜和艾芙不知道的。十年二十年之后，她們
看出社会生活有它的需要，有它的法律；而不幸得很，“向夫人說
早安”，乃是一件必须作的事……
綺瑞娜已經得到書証，到了人学年龄，瑪丽設法教育她的女
兒，不循旧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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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專心的工作者总以为小孩子們在学校里过劳，她觉得这
些很小的人正在应該活动和跑路的年紀，把他們关在空气不好的
課堂里，要他們耗去很多沒有效果的“上課鐘点”是野蛮的。她写
給她姐姐海拉的信上說：
“……我常有这种印象，觉得把孩子們关在现在这种学校里，
还不如索性淹死他們。”
她願意綺瑞娜学得很少，而学得很好。她自己考虑，她和朋友
們商量——这些朋友都和她一样，是索尔本教授；都和她一样，也
是家主。在她的鼓动之下，产生了一种教育合作計划，一些有偉大
智力的学者把他們的兒女聚在一起，实施新教育方法。
差不多有十个小孩子，男孩和女孩都有，每天去听一种功，
由特选的教师講授；他們面前开始了一个新元，很兴奋而且为
有趣。一天早晨他們闖进索尔本的实驗室，讓·佩韓在那里教他們
化学；第二天，这一小队移到逢特内-欧-柔斯，由保罗·郎之万教数
学；佩韓夫人，沙瓦納夫人，雕刻家馬格鲁，穆敦教授，教文学、历
史、各种語言、自然科学、塑造、繪画；最后，在理化学校的一个不用
的房，瑪丽·居礼把星期四下午用来教物理学，那間屋子的四壁
还沒有听見过这样初步的物理学。
她的門徒——其中有几个是未来的学者——对于她講的那些
人兴奋的功課、她的亲切、她的慈爱，总保留着燦爛的回忆。幸
亏有她来講解，書本里那些抽象而且人厭煩的现象都得到了極
生动的說明：一些自行車滖珠，蘸了墨水，放在倾斜的平面上，画出
抛物綫，这样証明物体下落定律。一只时鐘在烟熏过的紙上画出
它的有规律的摆动。这些小学生还自己制造了一个寒暑表，井且
自己分出度数，它能和正式的寒暑表一样合用，这些孩子們觉得驕
傲極了………
瑪丽把她自己对于科学的喜爱、对于努力工作的嗜好傳給他
們。她也教给他們工作方法。她精通心算，坚持要她的学生們辣
習这个。她很肯定地說：“你們必须練習到永远不算錯，秘訣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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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算得太快。”如果一个学徒在造电池的时候弄乱了东西，瑪丽
就会气得满面通紅：“不用对我說你‘以后’再收拾！在装置或試验
的时候，不应該把桌子弄髒……”
这个具尔金获得者，有时候也教这些有远大目标的小孩
一些簡單常識。
她有一天：“你們如何保持这个容器里的液体的热度？”
弗朗西·佩、讓·郎之万、伊隆伯尔·沙瓦納、綺瑞娜·居礼这
些班里的科学明星，立刻提出一些巧妙的答案：用羊毛包裹容器，
用很精……而作不到的手續把容器隔离。
瑪丽微笑着說：
“哦，若是我，我先用一个盖子把容器盖上。”
这几句家常話結束了那个星期四的課程。門开了，一个女侯
拿进一大堆新月形的小面包、巧克力糖塊、橘子，讓他們一起吃茶
点，这些孩子散在学校的院子里，一面咀嚼，一面討論。
当时的报对于居礼夫人的每一个小动作都是注意的，听見
这件事，就愉快地取笑这些学者的子女在很謹慎而且有人小心照
料的情况下人实验室的举动。
一个專写閑談的人說：“这个差不多不会讀書也不会写字的小
团体，被准许进行操作，制造仪器，試驗反应……索尔本和居埃
路的建筑还沒有炸毀，但是颇有炸毀的可能！”
这种集体教育在雨年后停止了。父母們自己的工作太多，沒
有时间續执行这个計划，孩子們將来要受学士考試，必须潜心学
習官定課程。瑪丽給她的女兒选了一个私立学校，赛尼埃中学，
那里的上髁鐘点颇有限制。瑞娜在这个極好的学校里受完中等
教育，艾芙后来也在那里讀書。
瑪丽的这些努力，真是人动。她願意从她女兒們的年
起保护她們的个性，但是她的办法是否有效呢？有效，也可以說無
效。“集体教育”給了大女孩第一等的科学教育，这是她在任何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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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里得不到的；可是沒有給她完备的文学知識。精神上的教育呢？
希望改变人們的天性是不可能的，我想我們在母亲身边未必改好
了多少。不过有几件事永远印在我們的心上了：对于工作的爱好
(我的姐姐在这一点上比我要强一千倍！)，不热中于餞财，以及喜
欢*的本能。这种本能使我們兩个都相信，我們在任何环境之
下，都应該知道如何处理一切，不须倚仗别人帮助。
对郁的心境作斗，綺瑞娜能作到，我就不大成功了。虽然
母亲竭力帮助我，我在年輕时候的几年是不快乐的。只在一点上
瑪丽完全成了功：她女兒們的健康灵活的身体，她們对于运动的爱
好，都是由她得来；这就是这个極聪明而且極寬厚的妇人，在这方
面最大的成功。
零
我竭力想了解瑪丽·居礼在与我們最初接触中受一些什么原
啓發，而在作这种了解的时候，我不是很安心的；因为我恐怕这
些原只讓人联想到一个按照固定方式作事而且固执成見的人。
事实井不是这样，她願意我們坚强到不受任何事物伤害的地步，可
是她自己是过于柔和，过于纖弱，天赋过高，受不了痛苦。她使我
們習慣于不受人撫慰。可是毫無疑問，她自己却希望我們多拥抱她
一点，多哄她一点，虽然她自己不肯承認。她願意我們感觉不太銳
敏，可是她自己却遇到極小的輕慢迹象就悲哀不胜。她从来不惩
罰我們的胡閙，不用这种方法試驗我們是否能“無威觉”。那些習
慣用的責罰，由簡單的掌責起，到“在屋角站”或不許吃甜点心
止，我們是一概不知道的。我們也不知道哭喊和吵，無論是快乐
或是發怒，我們从不提高嗓門，因为母亲不許。有一天綺瑞娜無
礼，母亲要“警戒她下次”，决定兩天不同她說話。这雨天給她和母
亲一种很痛苦的經驗，但是，在这兩个人之中，瑪丽倒成了受罰者，
她心煩意乱，在那所郁悶的房子里徘徊着，比她的女兒还要痛苦得
多。
無疑地，我們像一般小孩一样，很自私而且很少注意到感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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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种細微差别；不过我們仍能看出她的可爱、她那克制住的温丞
和暗藏着的优雅。瑪丽直到去世，总留着我們写给她的墨点斑
的愚蠢短信，用捆糖果的丝帶扎起来。在那些信的第一行上，我
們总是叫她：“亲爱的媽……”，“我的甜蜜的亲爱的人”，“我的甜密
的人”，或者更常写的是：“甜蜜的媽”。
甜蜜的、过于甜蜜的“媽”，她說話时，人們差不多听不见，对我
們說話也几乎是羞怯的，她不願意人怕她，也不願意人称贊她……
甜蜜的媽，许多年来，完全無意于讓我們知道：她是一个与众不同
的母亲，不是一个疲于日常职务的教授，而是世上的一个特殊人物。
瑪丽·居礼从来不设法使我們把她的成績和光荣引以自傲。
她对于她那不可思議的生涯只是迟疑、退讓、廉遜，究竟她对于这
种生涯作何威想呢？
1913年1月6日瑪丽·居礼写給她甥女涵娜·扎拉伊的信上說：
“……你写信給我說，他願意生在一世紀以前……綺瑞娜对我
肯定地說过，她宁可生得晚些，生在未来的世紀里。我以为人們在
每一个时期都可以过有趣而且有用的生活。我們应該不虚度一
生，应該能够說，‘我已經作了我能作的事'，人們只能要求我們如
此，而且只有这样我們才能有一点快乐。
去年春天，我的女兒們养蚕。我那时候还很不舒服，有好几个
星期不得不停止活动，所以我把茧的結構观察了好久，我觉得有很
大的趣味。那些很活潑而且很細心的蚕，那样自願地、坚持地工作
着，真正感动了我。我看着它們，觉得我和它們是同类，虽然在工
作上我或許还不如它們組得完密。我也是永远忍耐地向一个極
好的目标努力，我知道生命很短促而且很脆弱，知道它不能留下什
么，知道别人的看法不同，而且不能保証我的努力自有理，但是
我仍旧如此作。我如此作，無疑地是有使我不得不如此作的原因，
正如蚕不得不作茧。那可憐的蚕使它不能把茧作成，它也须开
始，并且仍然那样小心地去工作；而若是它不能完成它的任务，它
死了就沒有变化，沒有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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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涵娜，我們每人都吐丝作自己的茧罢，不必問原因，不
必结果。”
注释
①克多·雨果（Victor-Marie Hugo,1802—1885)，法国著名作家。写过
多詩、剧本和小說，他的作品表观高度的技巧和丰富的智力活动与情感活动，它們的韵
律和节奏被为是法国文学中没有别的作品能比得上的。他在十七岁时参加一次詩
歌比賽，就得到三个奖。1822年出版“歌及各种詩集”，成为漫派作品的烽火。接
着發表一些剧本、詩集和小說：“新颂歌及民”(1826)，死因的末日”(1829)，“巴黎
母院”(1831)，国王自己消造”(1832)等等。1845年得到封爵，1848年被选为上院
員，因为他与共和派人秘密会合，为革命的民众运动奔走，被拿破命三世逐出境，从
此直到1870年就住在格恩賽(Guernsey)島。这个时期中他写了“惩罰”(1853)、默想”
(1856)、“几世紀的傳說”（第一卷，1859）、“不幸的人們”（共十卷，1862）等。1870年共
和政府成立，他回到法国，此后作品有“恐怖之年”(1872)、“九十三年”(1874)等，并
写“几世紀的傳說”。

第二十章    成功和磨难

一个女物理学家，臉色很蒼白，身体很瘦削，臉上略有皺，金
色头髮已經突然变成灰色，每天早晨走进居埃路的实验室，由衣
鈎上拿下一件粗布工作服，罩在她的黑衣服上面，开始工作。
瑪丽自己并不觉得，在这个沉悶的时期里，她的容貌达到了最
完美的程度。据說人們須到年紀較長，才能得到她們应有的臉像。
由居礼夫人的情形看来，这句話是对極了！她在青春期的时候只
是“可爱”，作大学生和青年妻子的时候颇有丰韵，现在作了成熟而
且他經憂患的学者，显得美丽惊人。她那斯拉夫臉像，發出智力生
活的光彩，用不着鮮艳和愉快等等的额外装飾。四十岁后，有一种
憂郁的勇气和一种越来越明显的虚弱，作她的高貴的服裝。許多
年来，在綺瑞娜和艾芙的眼睛里，瑪丽·居礼一直保有这种理想的
外表，一直到有一天她們惊恐地看見她們的母亲成了一个很老的
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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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軋夫人是教授、研究者和实验室指导者，以同样無比的强度
工作着。她还在尔教，她在索尔本——1908年被为
“实任教授”——教放射学，是世界上第一个教这种科目的人，而且
是当时唯一教这种科目的人。大的努力！虽然她觉得法国中等
教育颇有缺点，可是她对于高等教育深为欽佩，她希望能赶上从前
會使瑪妮雅·斯可罗多夫斯卡無限惊奇的教师們……
不久瑪丽就着手編她的义，在1910年出版一本高深的著作
“放射性專論”，一共有九百七十一，居礼夫妇宣布發现鐳，还是
不久以前的事，而从那个时候以来所得到的关于放射性方面的知
，竟要这样一本巨著才能勉强包罗！
書前插圖井不是著者的像片，瑪丽在封面里放了一張她的
夫的像。雨年以前，在1908年，有一本六百頁的書里也放这張像
片，那本書叫作“彼埃尔·居礼的著作”，是由瑪丽整理修改后出版
的。
这个孀妇給那本書写了一篇序，序里追述彼埃尔的事業，很有
分寸地悼惜他那不幸的死：
“彼埃尔·居礼在去世之前的几年，創造力極富，他的智力已
經完全發展，他的实验技巧也已經十分熟練……
他的一生正要展开一个新时代：因为他那时候有了更有力量
的工作条件，这个新时代会是一种值得佩的科学事業的自然發
展；但是命运不願意如此，而我們就不得不在命运的人不解的决
定之前低头。”
居礼夫人的学生的数目与日俱。有一个美国人，安朱·卡内
基①，在1907年赠給瑪丽一些学年金，使她在居雜埃路可以收
容一些新生。此外还加上大学展用的助手和一些自来此工作的
人。其中有一个天赋杨好、身材很高的男孩，謀利斯·居，他是
雅克·居的兒子，在这个实验室里开始他的科学事業，丽看着
这个侄子的成功，常是觉得很傲，她始像母亲一样仁慈地对待
-252-

他。
有一个老合作者，安德烈·德比尔納，帮助居礼夫人指导这八
个或十个人一組的研究者；安德烈·德比尔納是一个可靠的朋友，
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学者。
瑪丽有一个新研究程序。虽然她的健康日見衰退，她仍把程
序中所规定的工作一一作成。
她提煉几公厘氯化鐳井且第二次确定这种物質的分子量。然
后她从事分析金屬鐳，一直到此时，她每次作出的“純”鐳，都是鐳
鹽（氯化物或溴化物），鐳的唯一固定狀态，只是鐳鹽。瑪丽·居礼与
安德烈·德比尔納合作，分析金屬鐳成了功；因大气因子动力而起
的改变，不能使这种金屬受損失。这种作業——科学中已知的最
精的一种，——只作过一次。
安德烈·德比尔納帮助居礼夫人研究釙射綫。后来瑪丽單独
工作，發现一种方法，能用鐳射气定鐳的分量。
居礼治疗法已經普遍發展，所以亟需把这种貴重的材料極精
确地分成小的部分。到了要定一公的千分之一这种重量时，
天不就沒有多大用处了。瑪丽想到用放射物質發出来的射袋作这
些物質的“定量”工作，她把这种困难的技术作成，井且在她的实验
室里創設一种“測量業务”；学者們，医生們，以及普通公民，都可以
把他們的“有放射性的”产物或矿物拿到这个实验室里来檢查，領
一份指明它們含鐳成分的証書。
她發表“放射元素分类”和“放射性系数表”，同时她作成另外
一件有普遍重要性的工作：預备鐳的第一个国际标准單位。瑪丽
很激动地亲手封好一个輕玻璃管，内装二十一公絲純氯化鐳，把它
郑重地存放在巴黎附近赛福尔国际度量衡标准局里；这是后来五
大洲中散布的單位的标准。
华
居礼夫人的声誉，居礼夫妇的光荣而起，日見隆盛，像火箭
一样地傳布出去。棱鎭住房里的書桌上，堆满了各地寄来的名誉
-253

博士学位的文遇和外国科学院通訊院士的証書；这个领受者既不
想把它們陈列起来，甚至于也不想把它們开列一張单子。
法国只有雨种办法对于健在的偉大人物表示尊崇：荣誉勛位
和博士学院院士头銜。1910年拟授予瑪丽以騎士十字勋章，但是
她受了彼埃尔·居礼的态度的啓發，拒絕加以接受。
可是几个月后，一些过于热心的同事劝她詩求为理科博士学
院院士候选人，她怎么不照样拒絕呢？难道她忘了她的丈夫当年在
失败的时候——甚至在胜利的时候——所受到的在投票方面的屈
辱么？难道她不知道在她周圍有许多人嫉妒她么？
是的，她不知道。尤其因为她是一个天的波蘭女子，她以为
若是她拒絕第二祖国給她的这种很高的科学崇，恐怕要显得太
驕傲，太忘恩負义。
和她竞选的是埃都亞·布朗利，他是杰出的物理学家，也是著
名的天主*。“赞成居礼者”与“贊成布朗利者”，自由思想者与
教会中人，赞成选妇女人科学院的人們与反对这种惊人的改革的
人們，在各方面起了斗，瑪丽無能地和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些她沒
有料到的爭論。
当时最偉大的学者，亨利·普安加瑞，罗大夫②，爱弥尔·皮
卡尔③，李普曼教授，布提教授，达尔波教授④，頜头为她争这一
席；但是对方陣营也准备了有力量的手段。
阿麻加先生，就是八年前和彼埃尔·居礼竞选得到胜利的那个
人，含着道的憤怒，喊着說：“妇女不能作科学院院士！”一些白尽
义务的报告者，完全抹杀事实，告訴天主*說瑪丽是犹太女子，
同时又提醒自由思想者說她是天主*。到了选举那一天，1911
年1月23日，院長在开会的时候大声对管門的人說：
“無論什么人都可以讓进来，只有妇女除外。”
有一个双目几乎失明的極赞成选居礼夫人的院士，后来訴苦
說他几乎投了反对她的票，因为有人把一張假造的选举票塞到他
手里。
-254-

到四点鐘，一些極端兴奋的新聞記者忙着写“报告”，叙述胜利
或失敗。瑪丽·居礼只差一票落了选。
她的助手們，連实验室工人在内，都在居埃路等着听結果，
他們比候选人还要焦急。他們以为一定成功，所以那天早晨买了
一大束花，藏在放精确天平的桌子底下。这次失敗使他們惊呆了，
机器师路易·拉果心里很难过，把那个沒用的花束拿开。那些青年
物理学家默默地预备一些安慰言詞，但是他們用不着說那些話。
瑪丽来了，由給她作工作室的那間小屋子出现。她对于这个絲毫
不會使她感觉苦惱的挫折不加一句批評。
在居礼夫妇的历史里，似乎外国永远在改正法国的态度。
1911年12月，斯德哥尔摩的科学院議决把本年度的諾貝尔化学
金給居礼夫人，表示贊許她在她的丈夫去世后作出的燦爛成績。
这是一个空前絕后的决定，沒有别的得人，無論男女，經他們認为
有兩次受頜这种报酬的資格。
瑪丽请布罗妮雅陪她到瑞典去，井且把大女兒綺瑞娜也帶去
了。这个孩子随着大人参加这次庄严的集会，二十四年后，她也要
在这个大礼堂里受这种奬金……
除了照例的接待和在国王宫里晚餐之外，还有一些特别为瑪
丽組織的庆祝会。她保留着的最愉快的回忆是农村妇女組的一
个庆祝会，几百妇女穿着颜色鮮明的衣服，头上戴着插有点亮了的
蠟燭的冠冕，燭光随着她們的动作閃耀跳动。
瑪丽在她的公开講演里，把人們对她的崇，轉献給彼埃
尔·居礼的陰灵。
“在論到这次講演的本題之前，我願意提出这一点：鐳和釙的
發現是彼埃尔·居礼与我合作出来的，在放射学范圍之内，有几种
基本研究，也要归功于彼埃尔·居礼，其中有的是他独自作成的，有
的是与我合作的，有的是与他的学生們合作的。
分析純鐳鹽的化学工作以及把鐳定为一种新元素，是我作成
的，但是这与我們共同从事的工作有密切联系。因此，我相信我可
-255-

以很恰当地作这样的推断，就是科学院给我的这种崇高的荣誉，是
由这种共同的工作引起的，并且也是对已故的彼埃尔·居礼的
种尊崇。”
一个偉大的發现，一种傅遍世界的声望，两次諾尔奬金，使
当时许多人欽羨瑪丽，因此也就使许多人仇视她。
恶毒的誣蔑，像一陣突如其来的狂風一样，扑到她身上，并且
企圖毀灭她。有一个奸詐的运动在巴黎大肆猖獗，来反对这个四
十四岁的衰弱妇人，她因为工作过劳，已經是筋疲力尽了。
瑪丽作的是男子的职务，所以她的朋友，她的心腹，就都是男
子。她对于她的密友，尤其是其中之一，有很深的影响。这就够
了！有人备这个心工作的学者，說她破坏家庭，玷辱她近年来
显揚了的輝煌名姓；虽然她的生活很拿严，很謹，而且近几年来
特别可憐。
我不必批評那些發动这种攻击的人，也不必說瑪丽如何絕望
地而且时常是如何十分拙笨地挣扎着；我們也毋需說到那些新聞
記者，他們在这个*害的妇人受匿名信窘辱、受暴力的公开威
胁而且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还有勇气活辱她。后来其中有一些人
来求她寬恕，說了許多表示懊悔的話，流着眼泪……但是这个罪行
已經造成了惡果，瑪丽*得几乎要自杀或發瘋，并且因为她的体
力实在支持不住，她患了很重的病。
我們只需追述一下随时随地以居礼夫人为目标的一支暗箭，
它最不危险，但是最卑劣。每逢有机会貶抑这个特殊的人物（例如
在1911年内那些痛苦日子)，或拒絕給她一种头銜、一种报酬、一
种荣誉（例如博士学院）时，人們就卑鄙地提出她的国籍来非难，輸
流說她是*人、德国人、犹太人、波蘭人，說她是一个到巴黎来作
篡夺者的“外国女子”，說她想用不正当的手段夺到很高的位置。
但是每逢瑪丽·居礼的天赋給科学增加了光荣，每逢别的国家崇
她，并且給她空前的称赞时，她就在同样一些报上和同样一些
-256-

作者的笔下，立刻变成“法蘭西的女大使”、“本民族天才的最純潔
的代表”和“民族之光”。而全不提起她那引以自豪的波蘭国籍，这
也是一样地不公。
有些人总想在天才的甲胃下找到一个有缺点的人，因此大人
物常常受他們攻击。如果沒有荣誉这种可怕的磁石給她吸引同情
和恨，瑪丽·居礼决不会受批評或誣謗。現在她又多一層理由来
恨声誉了。
人在患难中是要仗朋友帮助的。瑪丽收到几百封信件，签名
的人有一些她認識，也有一些她不認識，都說她遭到的磨难引起他
們的憐憫与憤怒。安德烈·德比尔納、讓·佩韩先生和夫人、沙瓦納
先生和夫人、一个極好的英国朋友艾尔敦夫人，还有許多别人，
瑪丽的助手和学生在内，都替她战斗。在大学范圍里，有一些差
不多不認識她的人，都自动帮助她；例如数学家爱弥尔·波瑞和
他的妻子，他們以極細心的友誼护瑪丽，井且要把她带到意大利
去休养，想借此使她恢复健康。她的哥哥瑟、姐姐布罗妮雅和海
拉，都赶到巴黎来帮助她；而亲戚之中替她辯护最出力的人，乃是
彼埃尔的哥哥雅克·居礼。
这些人的銳气和亲切，使瑪丽恢复了一点勇气；但是她的体力
日見衰退，觉得再沒有气力在棱与巴黎之間奔馳，就在巴黎的白
杜納碼头三十六号租了一所房子，計划由1912年1月起在那里居
住。她不能支持到那个日子，人們在12月29日把她送进一个疗
养院时，她已是奄奄垂死。經过兩个月的挣扎，她战胜了疾病；但
是她的肾臟里有很深的病，必須动手术。瑪丽現在極端虚弱，經医
生診之后，她不顧痛苦，要求把手术推迟到三月，因为在二月底
她要参加一个物理会議！
一个著名外科医生，查理·瓦尔泰，给她作了手术，且很小心
地照料她；虽然如此，她的健康仍好久沒有恢复。瑪丽瘦得可憐，
几乎站不起来，她勉强忍受着發燒和肾痛，毫不訴苦；任何別的妇
-257-

人，若有这种痛苦，一定要过病人生活了。
瑪丽困于身体上的疾病和人們的奸惡攻击，像一个陷于絕地
的野兽一样，到处藏匿。她的姐姐用“德盧斯卡”的名义，替她在巴
黎附近布虚諾阿地方租了一所房子，这个病人在那里过了一些时
候，又匿名住在都农疗养了几个星期。到了夏天，她的朋友艾尔
敦夫人接她和她的女兒們到英国海岸一个平靜的别墅里去住，那
里有人照料她幷且保护她。
就在瑪丽把前途看得極暗淡的时候，有一个出乎她意料之外
的提議来到，使她極端激动，而且頗費躊躇。
自从1905年革命發生之后，沙皇政府逐动搖。在*，对
于思想自由作了一些讓步，在华沙，生活也不像以前那样受严酷的
限制。1911年，华沙一个比较*的很活躍的科学团体请瑪丽作
“名誉会”。几个月后，那些知識分子想到一个偉大的計划，要在
华沙創一个放射学实验室，请居礼夫人来指导，把这世界上最偉
大的女学者迎接回去，讓她永远留在祖国。
一个波蘭教授代表团在1912年5月来見瑪丽。波蘭最著名
而且最受欢迎的作家亨利克·显克微支⑧給她写了一封延请專函，
他井不認識瑪丽，而信上的詞句里混杂着分人感动的亲热口吻和
表示崇的格式：
“我們最拿敬的夫人，敬請夫人把夫人的燦爛的科学活动移到
我們的国家和我們的首都。夫人知道近年来使我們的文化和我們
的科学瀕于沒落的种种原因，我們对于我們的智力丧失了信心，在
我們的敌人的观念里，我們是在退步，而我們自己也是在放弃对于
前途的希望。
……我們人民都敬仰你，但是願意你到这里来工作，到你的
国来工作。这是全国的热烈希望。如能有你在华沙，我們要觉得
力量大了许多，我們因种种不幸而低下去的头，可以抬起来。深
我們虔誠祝的事能够实现。我們向你伸手求助，请你不要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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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
由一个顧虑不像她这样多的人看来，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她可
以借此光荣地离开法国，离开誣謗，离开殘忍！
但是瑪丽从来不采用怨恨给她的劝告，她急切地、真誠地考
虑她的责任。回国这种念头很吸引她，但是同时也使她害怕。这
个妇人身体上的痛苦太大，使她觉得怕作任何决定。此外还有一
件事：居礼夫妇渴望了很久的实验室，现在于决定創散。这时候
逃开巴黎，就是使这个希望全归有，就是消灭一个偉大的想。
这是她一生中觉得沒有气力作任何事情的期，而就在这个
时候，有兩种不相容的使命都在拉着瑪丽。思归的心情使她犹疑
了許久，最后还是写了一封辞謝的信寄往华沙，她心里多么痛苦
啊！她仍然答应在远处指导这个新实驗室，并且把它交給兩个最好
的助手去实地管理：波蘭人达尼什和衞丹斯坦因。
1913年瑪丽回到华沙去参加放射学实验室落成典礼，身体依
旧很不舒服。*当局自动不同她的行动，沒有一个官吏参加为
她組織的庆祝会，因此她的祖国給她的欢迎更为热烈。瑪丽在一
个挤得極滿的大礼堂里，用波蘭語作科学講演，这是她平生第一
次。
她写信給一个同事說：“在我离开此地之前，我要在可能范圍
之内尽力貢献。我已經在星期二作过一次公开講演，我已經参加
了許多种聚会，井且还有一些要参加。我發现此地有热誠，应該加
以利用。这个被野蛮無理的統治者*过的国家，确會作了不少
工作来保衞它的道德生活和智力生活。*的力量也許有一天要
退却，必须支持到那个时候。然而这是什么生活！这是什么样的环
境啊！
所有与我的量年和青年时期的回忆有关的地方，我都重新去
看过。我又去看了雜斯杜拉河和墓地里的墳墓。这些游历是既甜
蜜而同时又我悲哀的，但是我不能自制着不去。”
有一个仪式是在实業及农業博物館举行的，二十二年前，瑪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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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建筑里作过初步物理试验。第二天，波蘭妇女给“斯可罗多
夫斯卡·居礼夫人”举行一个宴会。在一排客人中坐着一个很老的
女士，头发完全白了，很得意地看着这个女学者：这是西科尔斯卡
女士，是从前那个金色髮辫的小瑪妮雅开始去受教育的寄宿学校
的校長。瑪丽离开她自己的座位，在那些摆着鮮花的桌子走过
去，到了那个老女士身边，帶着一种羞怯的兴奋，和很早以前獒
品的时候一样，吻了西科尔斯卡女士的雨頰。那个可憐的西科尔
斯卡女士流下泪来，观众都热烈地鼓掌。
居礼夫人的健康逐漸恢复，到1913年夏天，瑪丽揹着背囊徒
步游历昂加地，想借此試驗自己的体力。她的女兒們和她們
的保姆陪着她，这一組旅行者中还有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和他的兒
子。几年以来，居礼夫人和爱因斯坦彼此互相欽佩，他們之間有一
种可爱的“天才友誼”，这种友誼是坦白而且忠实的。他們有时候
講法語，有时候講德語，喜欢不断地討論物理学上的理論。
孩子們在前面跳躍着作先鋒，这次旅行使他們高兴極了；稍后
一点，那个爱說話的爱因斯坦精神焕發，对他的同行叙述他心里
繞着的一些理論，而因为瑪丽在数学方面有極丰富的知識，她是欧
洲極少数能了解爱因斯坦的人中之一。
綺瑞娜和艾芙有时候听見几句有点奇怪的話，觉得很惊訝。
爱因斯坦因为心里有事，不知不觉地沿着一些悬崖边上向前走，井
且攀登了一个極峰，而沒有注意到他走的是什么样的路。忽然他
站住了，抓住瑪丽的臂，喊着說：
“夫人，你明了我须要知道的，乃是当一个升降梯入空虚的
时候，乘客准会出什么事………”
这样一个动人的憂虑，使那些年輕一代的孩子們哄然大笑；他
們一点沒有猜想到这种想像的升降梯墜落，含有“相对論”上一些
高深的問題！
在这短期休假之后，瑪丽到英国去，后来又到布鲁塞尔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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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地方有一些科学上的庄重仪式要她参加。她在伯明翰又接
受一个名誉博士学位。例外地，她很高兴地忍受了这次折磨，井且
用有趣的說法写信告訴綺瑞娜：
“他們給我穿上一件很好看的鏤着綠边的紅袍，和我那些受罪
的同伴——别的領博士学位的学者——一样。我們每人听了一段
赞美我們的功的短演說辞，然后大学副校長对我們每人宣布大
学給我們这个学位。于是我們都在台上坐下，后来我們又去参加
这个大学里的教授和博士組成的行列，他們穿的衣服和我們的差
不多一样。这一切都很有趣。我很郑重地注意遵守伯明翰大学的
規則和習慣！……”
年輕的綺瑞娜兴奋極了。
她写信給她的母亲說：“亲爱的，我似乎已經看見你穿着那件
美丽的边紅袍了；你穿着它一定好看了！你能留着这件衣服
么？还是只借给你在典礼中穿呢？………”
在法国，所有的暴風雨都过去了，这个女学者达到光荣的
峰。雨年以来，工程师内諾正在彼埃尔·居礼路替她建筑鐳学研究
院。
这一些事的进行，井非十分順。彼埃尔·居礼刚去世不久，
当局向瑪丽提議，征求全国捐款建筑一个实验室。这个孀妇不願
意用多非纳路的灾换錢，拒絕用这种办法。当局就又懈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