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里夫人传(22）

在*制度之下生活过，你們沒有，你們不了解你們生活在自由国
家里的幸福……”赞成激烈革命的人也遇到同样的辯：“你們永
远不能使我相信把拉發西埃送上断头台是有用的……”
瑪丽一直沒有时，不能給她的女兒們作很完善的教师；但是
瑞娜和艾芙每天由她得到一种無比的处，她們能与一个非凡
的人一起生活，这个人之所以非凡，不只是因为她有天才，而是因
为她的人道思想，她那种排斥庸俗和小器的天性。人們最容易
原諒的一种傲，拿自己給别的妇女作榜样，居礼夫人也留心避
免了。她有时候对一些欽佩她的过于激进的女子說：“你們無须一
定要过我这种反自然的生活，我把许多时间用在科学上，是因为我
願意如此，我喜欢研究工作……我所望于妇女們的，所望于青年女
子們的，乃是过一种簡單的家庭生活，作一种她們觉得有兴趣的
工作。”
在这些安靜的晚餐中，有时候居礼夫人和艾芙淡到恋爱。这
个悲惨地、無辜地受过創伤的妇人，对于这种情不甚重。她很
可能自动纳一个法国大文学家的公式：“恋爱不是一种可敬的情
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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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写給艾芙的信上說：“我相信我們应該在一种理想主义中去
找精神上的力量，这种理想主义要能够不使我們驕傲，而又能够使
我們把我們的希望和想放得很高。我也相信，使生活中一切兴
趣都倚仗着像恋爱那样激烈的情感，是靠不住的……”
她知道如何去听各种心腹言語，幷且知道如何極細心地、絕对
地保守秘密，好像她从来沒有听見过一样。她也知道在她的亲屬
遭受危險和不幸的威胁的时候，如何赶去援助。但是同她論到恋
爱，永远得不到她的真正意見。她的判断，她的哲学，一直只是泛
論，她坚持不肯談到自己。無論在何种情形之下，瑪丽决不再打开
她那过去一段悲哀經历的大门去找寻教訓或回忆。这是一个秘密
区域，無論她心里多么亲近的人，都沒有冒險进去的权利。
她只許她女兒猜到她老来的思乡之感，她現在仍旧極亲切地
怀恋她那离得很远的雨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她先是远适异国，后
来居孀，她兩次失掉了她以为極甜蜜的家庭温暖。她写一些悲哀
的信給她深以不能常見为苦的伴侣，她写信給住在蒙彼利埃的
雅克·居礼，写信給瑟，写信給海拉，写信給布罗妮雅。布罗妮雅
的雨个孩子早已死去，在1930年她的丈夫卡西密尔·德盧斯基也
去世了，所以她的生活和瑪丽的一样，也是完全破坏了。
1932年4月12日瑪丽写信給布罗妮雅說：
“亲爱的布罗妮雅，我也因为我們彼此分开了而很难过；但是
你虽然觉得孤寂，还能有一种安慰：你們有三个人在华沙，因此你
还能有人作件，受到保护。请你相信我，家庭团結的确是唯一的好
事；我缺乏这种团，所以我知道。努力由此中取得安慰罢，井且
不要忘記你的巴黎妹妹，我們要尽力設法常見面……”
若是艾芙在晚飯后要出門去听音乐，居礼夫人就到她的屋子
里去，躺在沙發上，看她换衣服。
她們对于妇女服装的意見和审美观念，根本不同，瑪丽早已不
希望她的原占优势了；在这兩个人之中，差不多是艾芙压制母
亲，常常專断地坚持要她把她那些黑衣服在穿成碎片之前拿去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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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这兩个妇人的討論，因此总是陷于空谈；而母亲总是含着是
讓，甚至于含着愉快和幽默，对女兒作如下的評論：
“啊！我可憐的亲爱的人，这是多么可怕的鞋跟！不，你永远
不能使我相信妇女生来是要踩高蹺走路的……而这是一种什么新
式样，要在衣服背上开口呢？在胸前开口將就过得去，可是这几公
里長的裸背！第一，这是不端庄的；第二，这有患肋膜炎的危险；第
三，这是很的：部使你不注意前兩种理由，第三种也应該威动你！
虽說如此，你的衣服的确很好看；不过你黑衣服穿得太多，黑色不
适于你这种岁数………
最痛苦的是化装的时候，艾芙用了很大的工夫，费了很大的
事，認为結果十分完美之后，她的母亲会譏諷地叫她：“你轉过来一
点，讓我欣賞欣賞！”居礼夫人用科学眼光仔細看她，觉得惊訝
了:
“当然在原上我不反对这种途抹，我知道人們一向是这样作
的，古埃及妇人还發明过糟糕得多的装饰……我只能对你說一件
事，我認为这簡直可怕。你使你的眉毛受罪，井且毫無用处地画口
唇……”
“但是，媽，这样的确比较好。”
“比较好！！你听着，在你明天睡在床上，还沒有工夫把这些
可怕的东西抹在臉上的时候，我来吻你，免得我难过；我喜欢你不
加修飾的样子……现在，你赶快走罢，我的小孩，晚安……啊！告
訴我……你有沒有什么可以給我讀的东西？”
“当然有，你喜欢讀什么？”
“我不知道……只要是不使我憂郁的东西就行了。那些痛苦
的、煩悶的小說，只有像你这样年輕的人才受得了。”
她从来不再讀*小說，連她从前很喜欢的陀斯妥耶夫斯基
的作品也不再閱讀。艾芙和她的文学嗜好虽然不同，但是有一些
作家是她們兩个都崇拜的，例如：吉卜林、哥莱特⑧……瑪丽·居礼
从来不厭閱讀“莽叢之書”、“黎明”、“西多”、“吉姆”，在里面寻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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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壮丽活潑的反映；“自然”永远是她的安慰，是她的世界。
她还熟記了几千首詩歌，其中有法文的、有德文的、有俄文的、有英
文的、有波蘭文的……
她拿着艾芙替她选的書，躲到她的工作室去，躺在紅絲絨長椅
上，头底下放一个毛軟枕，翻了几……
但是过了半小时，也許过了一小时，她就把書放下了。她站起
来，拿一枝鉛笔、几本笔記本、几本科学書籍；按照她的習慣，一直
工作到第二天早晨兩三点鐘。
艾芙回来的时候，常常从一个窄走廊上的圓窗里看見她母亲
的屋子里有灯光；她走过走廊，去推門……
每晚的情形总是一样，居礼夫人正坐在地板上，周圍散放着紙
張、計算尺、小册子。她从来不按照一般“思想家”的傳統習慣，在
写字台前坐在圈椅里工作；她必须要無限制的地方，才够摆开她的
文件和曲圆解紙。
她正專心研究一种困难的理論計算，虽然知道她的女兒回来
了，并不抬头。她皺着眉毛，全神貫注。
在她的膝上有一本笔記本，她用鉛笔在上面画記号、写公式，口
里喃喃地說着話。
瑪丽·居礼正低声念着符号和数目。这个索尔本教授，仍用波
蘭語計算，和六十年前她在西科尔斯卡女士的寄宿学校里上数学
課的时候一样。
注释
①托利陀(Tolede),美国东北部俄亥俄州西北部城市。
②四太(Cité)，全名是'le de la Cité，塞纳河上一个小岛，巴黎市原来是从
这个小岛上开始發展的，現在是巴黎市中心区。
③法語字母B B的讀音与作“婴兒”解的詞bébé"相同，“質数”这个詞“prime”
平常作“第一”解，“平方”这个嗣“carré”常作“方形”解。
④艾特(Evette),(Eve)的称。
⑥ 巴别塔(Tour de Babel),“巴别”是“混乱”的意思，基督教“聖經”創世耙”第
十一章里說古巴比要建筑一座通天高塔，上帝制造出晤上的混乱，使人們不便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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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因此这座塔没有造成，而且言不同的人們也不能是久住在一起，后来就不得不分
散。“巴别塔”就用来指语言不同、民族不同的人們在一起的地方。
彼利(Montpellier),法国南部城市。
⑦吉卜林(Rudyard Kipling,1865-1936),英国作家和詩人。生是在印度，在
他关于印度的多材中，反映了英帝国主义扩强和殖民主义思想。获得1907年
具尔文学奖金。作品很多，有：“地方小曲”(1886)、“山区的故”(1887)、“三个
兵士”、“加德斯比故事”、“小威利文克尔”(1888-1889)、“生活上的障碍”(1890)、“許
多观”(1898)、“之”(1894—1895)、“七海”(1896)、“一天的工作”(1898)、“吉
姆”(1901)、“小孩子看的故事”(1902)、“普克山的伯克”(1908)、“作用与反作用”
(1000)、“港口班”（剧木，1918）、“中年代”(1918)、“方与贷方”(1926)、“自”
(1937)等等。
⑧哥(Sidonie Gabrielle Claudine Collette,1878—),法国作家，作
品有自性的一些故事，如：“克劳丁在学校里”(1900)、“克劳丁在巴黎”(1901)、“克
劳丁婚”(1902)等；小有：“流”(1910)、“枷”(1914)、“猫”(1983)等等；另外还
有短篇小、散文和几种剧本。

第二十六章     实驗室

“居礼夫人在这里么？”
“我要找居礼夫人，她来了沒有？”
“你看見居礼夫人沒有？”
一些青年男女，穿着实验室的白色工作服，在这个学者进鐳学
研究院的时候一定要走过的过厅里，彼此問着。每天早晨总有五
个或十个工作者这样聚在她要走过的地方，他們每人都願意在“不
妨碍她”的条件下征求她的意見，从她得到鼓励和指示。瑪丽笑着
叫做“苏埃”的人群，就是这样組成的。
这个苏埃用不着等很久。到了九点鐘，那輛旧汽車就从彼
埃尔·居礼路的鉄棚前面走过，拐进胡同。一响，居礼夫人就
到了通花园的入口。这一組要求她指示的学生快乐地挤在她周
圍，用含着敬与羞怯的語普告訴她剛剛得到的某种“測量”的結
果，报告她关于釙的溶解的消息，或婉轉对她說：“若是居礼夫人能
去看看威尔遜仪器①，就可以看到一种有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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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丽虽然有时候也叫苦，却極喜欢每天早晨迎着她的这一陣
暴風，它是精力和好奇心的表现。她不曾设法避开去作自己的工
作，她穿着外衣，戴着帽子，停在那里，在她的合作者中間站着。每
逢她的视袋遇着一个含着热望的臉，她总記起她自已从前独自想
过的一种試驗。
“福尼埃先生，你对我說的話，我已經想过了……你的意見很
好，但是你所提議的工序是不能用的。我想了另外一种办法，应該
可以成功，等一会我来和你談一下。科泰罗夫人，你得到了什么数
目？你准知道你的計算是正确的么？昨天晚上我重新算过，我得
出来的結果略有不同，我們再看一看罢……”
这些話毫不杂乱，毫不含糊。瑪丽·居礼对某一个研究者說話
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于这个人正研究的問题，而这个問
題中最小的細节她都知道。接着她又和另外一个学生另外一种
工作。她的头腦天生就适于作这种特殊的鍛煉。在实驗室里，有
这么许多智力充沛的青年人坚决地努力奋斗；她就像下棋的国手，
不必看棋盤，就能够同时下三四十盤棋一样。
一些人走过，向她行礼，停在那里。这个苏埃加大了。瑪丽
常常最后坐在一般楼梯上，續作这种非正式的討論。她这样坐
着，仰面看着那些站在她周圍或倚着牆壁的工作者；她的态度不像
一般主任，然而……
極仔細地考查学生能力之后，挑选实驗室工作者的，是她；給
他們指定工作的，差不多永远是她；学生遇着困难的时候，給他們
劝告的，也是她。他們准知道居礼夫人能找出試驗上的哪一点錯
把他們引人了歧途……
这个白髮学者作了四十年科学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知識。
她是鐳学的活圖書馆。所有用她能够完全掌握的五国文字写的書
籍，只要与这个研究院进行的試驗有关，她都讀过。她在各种現
象中發現新的进展，她發明新的技术。說到末了，瑪丽具有極好的
判断力，在解决認識上和假定上的杂乱粉耘的时候，这种能力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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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是無限的。某些門徒对她說的一些烏烟瘴气的理論，引人入胜
然而武断的假定，总在她那清晰的美丽眼光和严正的理論面前遭
到反驳。在这样一个既勇敢而又謹慎的教师之下工作，是稳安
極了！
聚在楼梯上的一組人漸渐散开。經瑪丽指示过的人，帶着胜
利品跑了。居礼夫人陪着其中一个走到“物理室”或“化学室”，在
某种仪器前續談話……最后，这些题都处理完，她可以脫
身，就走进自己的專用实验室，罩上她那件大的黑色工作服，專
心去作自己的試驗。
她聚精会神的时期不能很長，不久就有人輕輕敲，有一个研
究者，手里拿着几草稿又来了。他后面还有一个研究者在等着
……星期一是理科博士学院的周会日期，要在这个星期一下午提
出报告的人，都来把他們的文章呈給居礼夫人审閱。
瑪丽到一間很亮、很窄的普通屋子去看这些文章，生人很难認
出这是一个著名学者的工作室。屋子里有一張橡木公事桌、一个
卷宗櫃、几个書架、一架旧打字机、一把皮面圈椅（和几百把别的皮
面圈椅一样)，这些东西使这間屋子显不出是誰特有的屋子。桌上
有一个大理石的墨水壶、几堆小册子、一个满装自来水笔和削尖了
的鉛笔的笔筒、某学生团体送的一件“艺术品”…还有——可
惊得很！——伊什亞③地方發掘出来的一个小，棕色，無光，美丽
夺目。
学生們把要呈交学院的报告遞給居礼夫人的时候，常是因为
情褚紧張而双手顫动。写报告的人都知道她审查頗严！在瑪丽看
来，这些稿件永远写得不够清楚、不够簡潔，她不只找出業务方面
的錯，她还要把整个句子重新写过，改正文法上的毛病……然
后她把这份“产物”还給那个吓得牛死不活的青年学者，对他說：
“像这样，我想或許可以了。”
但是假如有一个学生的工作使瑪丽很满意，她的微笑，她的欣
慰的批評：“这很好……簡直沒有毛病！”就足以补偿这个工作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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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使他好像生了翅膀一样，立刻就飞到佩韓教授的实验室去。
鐳学研究院的报告，照例是由佩韓教授呈交那个著名的团体的。
华
讓•佩韓教授逢人就說：“居礼夫人不只是一个光荣的物理学
家，她是我所知道的实验室指导者中最偉大的。”
这个女教授的秘訣是什么？首先，而且最主要的，是瑪丽对于
学研究院的“热忱”，这种热忱随时激励着她。她是她所喜爱的
这个地方的热誠侯人，是它的特权和利的当然保护者。
她忍耐地設法得到大規模研究所需要的放射性物質。居夫
人与比利时的制鐳工厂——上卡当加③矿業联合公司——的几个
理交换一些礼节上的般勤和討好式的恭維，結果总是矿業联合
公司寄贈居礼夫人几吨殘滓；瑪丽高兴極了，常常立刻就动手提煉
她渴望着的元素……
她使她的实驗室一年比一年富裕。人們常看見她同着讓·佩
韓一起，跑到各部去求补助費和奖学金。因为她是“居礼夫人”，
当局都肯听她的話。这样，在1930年她得到一笔特殊研究补助费
五十万法郎。
有时候，这些请求使她疲倦而且觉得有一点屈辱；她对艾芙叙
述她如何在各会客室里等候，如何心里怀着畏惧，井且微笑着用下
面这句話結束：
“我相信他們总有一天会像赶乞丐一样把我們攆出阿完
事！
居礼实验室里的工作者，在这个可靠的舵工引导下，把放射性
这种学說中各种秘莫測的部分逐一加以探查。从1919年到1934
年之間，鐳学研究院里的化学家和物理学家發表了四百八十三种
科学报告，其中有三十四篇是論文；在这四百八十三种研究之中，
有三十一种是居礼夫人的工作。
这个数目虽不算小，仍须加以解释。居礼夫人在晚年的时候
也许是以过大的牺牲精神为將来作准备，她把大部分时用在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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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和教課上。假如她能像她周圍的青年一样，把每一分鐘都用在
研究上，她的創造性活动能达到什么程度？而在她步步啓發、步步
指导的那些工作中，誰能說出有多少成精是仗了她才获得的？
她自己从来不想这些問题。她喜欢她这一組人得到的胜利，
喜欢她这个集体的胜利。她不把这个集体叫做“我的实验室”，而
以一种含着驕傲意味的难以形容的語音把它只叫做“实验室”。她
說这几个字的时候，世上除了她的实验室之外，别無实验室。
精神上的天赋，人情方面的了解，帮助这个孤寂的学者成为
一个偉大的鼓动者。居礼夫人最不肯与人亲昵，經过许多年的每
日合作，她仍以“女士”和“先生”称呼她的工作同件；但是她深知道
怎样取得她們的忠誠归附。
瑪丽能不能在花园里的凳子上坐到小时，專心思索某种科
学周题呢？一个女助手一定会用惊愣而且亲切的语香把她由沉思
中喚醒：“夫人，你会着凉的！……夫人，进来罢，我求你！………”
在居礼夫人忘了去吃午餐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謹的人把面包和
水果放在她身边……
实验室的“僕役”和工人，也和别的人一样，觉到她那深藏不
露的吸引力，这是世上独一無二的特殊吸引力。瑪丽專一个人
开汽車的那一天，人們可以看見乔治·波阿德热泪橫流，因为他想
到，从此以后每天把居礼夫人由彼埃尔·居礼路送回白杜纳碼头
的，是另外一个人，而不再是他了。乔治原是研究院里的杂役，同
时是机匠，也是汽车司机和园丁。
有一种深厚的威情——虽然她不大表示出来——使瑪丽依恋
所有那些和她共同作战的人，井且使她能够辨别出这个大家庭里
的最热心最高的人。1982年8月，我的母亲听到一个她很喜欢
的学生突然死去的消息，烦惱了，我差不多从来沒見过她像那样
煩惱。
她写道：“我到巴黎的时候，遇到一件很悲痛的事。我極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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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个年輕化学家瑞蒙，在阿尔代士地方的河里淹死了。我心
里很难受。他的母亲写信給我說，他在实验室中的几年，是他一生
中最好的时期。但是这种时期就这样完了，那又有什么好处呢？
如此美好的青春，如許文雅、高而且可爱的品質，如許非凡的智
力天賦，都因为一次不幸的冷水浴而完全断送了。”
她那敏悟的眼光，看缺点也和看長处一样地清楚，幷且毫不容
情地不肯放过某些錯，因为这些錯永远会阻碍研究者，使他不
能成为偉大的学者。她怕拙笨甚于怕虚荣，一只不灵巧的手在实
驗“裝置”上引起的实际灾难，常是激得她發怒。有一天，她对亲近
的人說到一个天賦很低的試驗者：“若是人人都像他那样，物理学
上不会有多少成績了！”
每逢一个合作者的論文合了格，或是得了*，或是被認为有
领受某种奬金的資格，她就为这个人举行一次“实验室茶会”。夏
天的时候，这种聚会就在室外花园里菩提树下举行；冬天的时候，
碗碟声普就会突然打破这个建筑中最大的一間屋子——圖書馆
——的安静。那些碗碟很滑稽：“装沉淀物的玻璃杯”当作茶碗和
香檳酒杯用，“棒”代替了茶匙。一些女学生送茶，給她們的同
件、主任和全体职員拿点心。在这一群人里，有安德烈·德比尔納，
他是鐳学研究院課程导师；有费南·荷尔威克，他是工作主任；还有
話說得很多的、很兴奋的瑪丽，她护住她的玻璃杯，怕这像潮水一
般冲击过来的人群会碰掉它。
但是突然大家都安静了……居礼夫人要向获得荣誉的人称
贺。她以几句温厚的言詞称赞这个人的工作的独創性，井且指出
他克服了的困难。她还說几句话，谈到这次庆祝会的主角的父母，
或者談到（假如这个主角是外国人）他那远的祖国：“我認識你的
美丽的祖国，你的国人很好地接待过我；你回国之后，我希望你仍
在記忆中对鐳学研究院保持良好印象。你已經看見我們在这里工
作很勤，看見我們都尽最大的努力……”大家对于这种在恭中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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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恳切意味的語句，都热烈地鼓掌。
对于瑪丽来說，某几次“茶会”，具有情感上的特殊价值：一次
是庆祝她的女兒瑞娜的博士論文，另一次是庆祝她的女婿弗雷
德里克·里奥的博士論文。居礼夫人看着这兩个研究者的天賦
在她指导之下开花。1934年，这一对青年夫妇获得了偉大的胜利。
在研究原子变質的现象之后，綺瑞娜和弗雷德里克·約里奥發現了
人工放射性，用放射元素自动發出的射袋轰击某些物質，例如銘，能
把这些物質变成性質不明的新放射元素，它們从此就也是射的
来源。这种惊人的原子創造，对于化学、生物学和医藥有何影响，
不难看出；也许不久就可以用实業方法制造具有鐳的特性的物質，
供居礼治疗法之需！
这一对夫妇在物理学会某次聚会中闡述他們的工作，瑪丽在
人群中坐着，凝神細听，十分驕傲。她遇見旧日作她和彼埃尔·居
礼的助手的阿尔伯·拉伯德时，帶着一种不常見的兴奋情招呼
他：“早安！…他們講得很好，是不是？我們又回到老实验室的那
种好时期了！”
她兴奋極了，激动極了，不能不設法延長那一晚的时光。她在
几个同事陪件下沿着碼头步行回家，一路不断談論着“她的青年
人”的成功。
*
瑞果教授的合作者在彼埃尔·居礼路花园的对面，瑪丽很亲密
地叫他們“对面的人”，他們正用研究和治疗法与癌腫作战。从
1919年到1935年，有八千三百一十九个病人在鐳学研究院治疗
过
克婁德·瑞果也是一个爱护实验室的人，他努力聚集他的工作
所需的武器：鐳、仪器、地方和一个医院。看到已經治好的大批病
人的数目，看到这种需要的迫切，他不得不借用鐳——矿業联合公
司借給他用的，竟有十公分之多！——井且求政府补助，请求私
人捐贈。亨利·洛特柴尔德子和拉沙尔先生兄弟，是他的主要捐
-335-

助者；还有一个豪华而且廉遜的無名氏，用了种种复杂的预防方
法，不使人知道他的名姓，捐給居礼基金会三百四十万法郎。
就这样，放射治疗法和居礼治疗法的最科学的中心就在法国
創設起来了，它的权威極大，五大洲上的二百多个医生求在这里
实習，以便学会治疗癌腫的技术。
居礼夫人井未参加生物学和医学方面的工作，但是她很热心
地注意它們的进展。她与瑞果教授交誼頗厚；他是一个好的同
事，心地高尙，絕对不自私。和瑪丽一样，他也厭惡荣誉的喧嚣；
和她一样，他也永远拒絕物質上的利。借“执業”發大財的念头，
他从来沒有想到过。
这兩个联合指导者，都惊嘆合格的專家利用居礼治疗法时所
得的效驗；但是也都有同样的憂虑，他們看見世界上有许多人随便
利用，觉得很生气，而又無法阻止。某地方有一些沒有知識的医
生，用放射性物質碰运气地治疗疾病，甚至于速这种“治疗”的危险
都不知道。某地方有人給公众一些柴剂或“根据鐳”制成的美容
品，甚至于有时候用和居礼夫妇名号相近的名字。
这种事情毋须加以鑒定……我們只须說明，我的母亲、居礼一
家、瑞果教授和鐳学研究院，与这种事情是毫不相干的。
“你看一看，这里面有沒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瑪丽匆忙地、煩惱地把隔夜接到的邮件，指給一个聪明温柔
的女秘書拉賽夫人。
信封上常是写着很簡單的地址：“居礼夫人，巴黎，”或“居礼夫
人，学者，法国。”其中大部分是请求亲笔签名的信，或是瘋子写来
的信。
一張印好的卡片：“居礼夫人不願笔迹或在像片上签名，敬
新原諒。”答复了收集签字的人。对于写七八張信，用不同颜色的
墨水的热狂者——不受人賞識的發明者、受迫害的瘋子、恋爱的瘋
子、威胁人的瘋子——只能有一种答复：量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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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别的信件……责任心很强的玛丽口述給她的女秘書写信
給外国同行，答复那些以为居礼夫人能治好一切病症、能减輕任何
痛苦的絕望请求者。还要写信給仪器制造所，寄出工程预算和單
据，答复各上司給“理学院教授居礼夫人”的公文。瑪丽把这一
大堆行政文件，分别装在四十七个文書夾里……
她严格遵守大学習慣。她的光荣、她的妇女身分，在她眼睛里
不算什么，她寄出的公函，当然是很廉恭地用下对上的格式結
束的。她給校長先生写信，結尾总是用“謹致忠誠之忱”；給院長先
生写信，結尾总是用“謹申敬意！”
那四十七个文書夾幷不足以說明居礼夫人与外界的关系。人
們还不断请求与她会晤。在星期二和星期五早晨，瑪丽上她最
好的黑衣服，臉色陰郁，兩眉低，井且說：“我必须穿整齐，这是我
会客的日子。”许多请求者和新聞記者，在实驗室的过厅等着她；
拉赛夫人已經先给他們一个冷冰冰的警告：“若是你要请求居礼夫
人給你技术指导，她可以接見你；但是她不接受对于她个人的訪
問。”
瑪丽虽然極为客气，但是訪問的人决难把谈話拉得很長。狭
小严肃的会客厅，很硬的椅子，居礼夫人把手指不耐地屈伸着，
或是向挂偷看雨眼…这种种情形都不鼓励訪問的人久留。
每星期一和星期三，瑪丽从起床的时候起就显得激动不安。
那兩天在五点鐘的时候她须去課。吃过午飯之后，她自己关在
白杜碼头的工作室里，预备她的功課，在一張白纸上写出她要
的几章的題目。快到四点牛的时候，她到实验室去，又独自坐在一
小休息室里，样子很焦急，很紧張，人不敢亲近。瑪丽已經教
了二十五年課，然而每逢她必须到那小講堂去，站在那些看見她进
去就一齐起立的二三十个学生面前时，她显然还很“怯場”。
不倦的可怕的活动！瑪丽在“閒暇时间”还写了一些科学的文
章和書籍：她写了一部論向同性和同位元素的專書，一本簡短动人
的“彼埃尔·居礼傳”，一册很适合居礼夫人所授功課之用的新的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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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專論
这些燦爛而成績丰富的年月，也是激烈奋斗的时期：居礼夫人
有失明之虞。
1920年，医生告訴她，說眼睛里的双層白内障会使她逐漸失
明。瑪丽幷不露出她的失望，她毫不怯儒地把这种不幸告訴她的
女兒們，井且立刻就談到治疗，說是在兩年或三年内就要試行手术
……在这漫長的等待时期，她与世界之間，她与她的工作之間，就
要隔上漸漸加厚的水晶体，罩上一層永远不散的霧。
1920年11月10日，瑪丽写給布罗妮雅的信上說：
“我最大的麻煩，是我的眼睛和耳朵，我的眼睛衰弱已極，也許
不能有多大办法治疗它們；耳朵里是差不多不断有一种嗡嗡的声
音扰乱我，这种声音有时很强烈。我很焦急，我的工作也许要受妨
碍，甚至于完全不能工作，也未可知。也许这些病状与鐳不無关
系，但是不能确切証明这一点。
这就是我的痛苦。不要对任何人說，我最不願意这个風声傳
播出去。現在我們談別的事罢………”
“不要对任何人說”……这是瑪丽对瑞娜和艾芙、对她的姐
姐們、对她的哥哥（只有这些人知道这个秘密）谈話的主要目的。
她的意思很坚决，不願把这个消息疏忽地漏出去，以免有一天报
上会登載：“居礼夫人罹痼疾。”
她的医生，謀拉大夫和伯第大夫，也成了她的同謀者。瑪丽用
了一个假名字：患双層白内障的是一个上了年紀的普通妇人“加瑞
夫人”，而不是居礼夫人。艾芙到眼科医生那里去拿的眼镜，也是
加瑞夫人用的。
若是瑪丽必须在她目力所無法透过的霧里走过一条街或上一
段楼梯，她的一个女兒就扶着她的臂走，遇着危險或障碍物，就輕
輕把她的手捏一下。在餐桌上，她的女兒随时把她用假作有把握
的可憐姿势在台布上找的鹽缸和其它东西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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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种英勇而又殘酷的喜剧，在实验室里如何维持呢？艾
芙提議对她的直接合作者說明，讓他們替她运用显微鏡和量具。
瑪丽很冷淡地回答說：“用不着叫任何人知道我的眼睛坏了。”
她發明一种“盲人技术”来应付她那極細致的工作。她用倍数
很大的放大鏡，用很显眼的颜色在仪器的文字板上作标記，用極大
的字写出講課时参考的笔記，所以在講堂里微弱的光下她还能
辨認所写的东西。
她以無限的策略掩飾她的毛病。有一个学生不得不请居礼夫
人看一个攝有很細的条的試驗照像版么？瑪丽先异常巧妙地問
他周题，得到必需的說明，想出照像版上的景象，然后才拿起那个
玻璃板来研究，假装看見了那些袋条……
無論她如何预防，無論她如何用心，实验室里的人仍旧猜到了
这場戏；然而他們都守默，假装不知道，把这个游戏作得和丽
一样地巧妙。
1923年7月13日，瑪丽·居礼写信給艾芙說：
“亲爱的，我想医生要在18日——星期三——早晨給我試行
手术，你头一天到这里就行了。天气太热，我怕你会感到很疲倦。
你告在拉古埃斯特的朋友們說，我在忙着整理一件編纂工
作，这是我們已經一起开始了的，现在催得很急，我需要你回来帮助。
我拥抱你，媽。
亲爱的，对他們越少說越好！
又及。”
天气極燥热，艾芙在临床診治病院里用小匙餵一个一动不动
的盲目“加瑞夫人”，她那受了伤的臉上满了綳帶。在治疗中發生
了一些沒有料到的复杂变化，有好几个星期总在出血，几乎像是沒
有希望痊愈，分人很虑憂。1924年3月中又作了兩次手术，1930
年作了第四次…她的眼睛的水晶体已經割去，再不能有“讇节
力的力量”，而剛剛停止包扎伤处，瑪丽就开始用她那反常的眼睛。
在受第一次手术后几个月，她由加發来尔写給艾芙的信上說：
“我正在养成習慣不戴眼镜出去，而且已經有了进步。我在不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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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多石山徑間散步过雨次，經过还好，我能够走得很快，不出危险。
最阻碍我的，乃是双影，这使我認不出向我走来的人們都是誰。每
天我練習看一点書井且写一点字。直到现在，这要比走路难些！所
以你必须帮助我写‘大英百科全書’里的文章……”
她渐渐战胜了她的噩运。用很厚的眼镜帮助，她差不多恢复
了正常视力。她独自出门，甚至于自已开車，并且又能在实验室里
作精密測量。这是她的神奇生活的末一个奇迹，瑪丽又从黑暗中
出来了，得到了工作必需的光，一直工作到死。
居礼夫人在1927年9月里写給布罗妮雅一封短信，信里說出
了这次胜利的秘訣：
“有几次我失掉了勇气，而我就想着我应該停止工作，到乡下
去住，專心从事园艺。但是有成千的建着我，我也不知道什么
时候才能如此安排。我尤其不知道，使我仍写科学書籍，我是否
能离开实验室过日子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离开实验室过日子……”
要想了解这个呼声，要想了解这种自白，我們必须看瑪丽·居
礼在她的仪器前的样子。她作完每日例行工作之后，就可以去專
心作她喜欢的事情。不一定要有重要的試验手續，才能使她那有
了皺的臉上显出專心和愉快的崇高表情。瑪丽像艺术家一样，
作成“吹玻璃”的困难工作，或者把一种測量作得很准确，都能給她
大的快乐。有一个随时注意而且感觉銳敏的合作者沙弥叶女
士，后来描写居礼夫人的每日生活，說出她的像片上所沒有表现出
来过的那种狂喜面色：
“……她在一間半黑的屋子里，坐在仪器前作測量；那間屋子
里沒有生火，因为要避免温度的变化。居礼夫人以人欽佩的有
纪律而且和谐的动作进行一系列的操作：打开仪器、开动精密时
計、拿起砝碼，等等。沒有一个琴家奏的时候能比居礼夫人运
用雨手更为灵巧。这是一种完美的技术；能有这种技术，个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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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系数可以减到零。
居礼夫人热心作完計算之后，比较所得结果，因为它們的差数
低于可以承認的限度，足証测量得很精确；那时候人們可以看見她
那毫不掩飾的真誠快乐。”
在她正工作的时候，全宇宙都不在她念中。1927年瑞娜患
了重病，瑪丽很痛苦、很失望，有一个朋友到实验室去找她，打听消
息。瑪丽冰冷地看着他，給他極簡略的回答。这个人剛开那
屋子，瑪丽就很气憤地对她的助手說：“这些人簡直不容你工作！”
沙弥叶女士用下面这段話叙述瑪丽專心作一种重大試驗的时
候的情形。她要预备錒Ⅹ，以便研究阿尔發射綫的景象，这是瑪
丽在去世之前作成的末一种工作：
“錒Ⅹ必须極純，必须处于不發出射气的化学狀态。一整天
工作还不够分析它，居礼夫人那一天晚上仍留在实驗室里，沒有吃
晚飯。但是分析这种元素的工作很慢，她必须在实验室里夜工
作，不能断，以免预备出来的那种强烈的原料有时间“消失”太多。
到了早晨兩点鐘，还有末一步手續要作：要把这种溶液放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