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里夫人传（5）

置：女教师。薪金数目：四百盧布一年。
她交还瑪妮雅的文件。
“謝謝你，女士，有了机会我就写信給你。”
注释
①“大·考伯”(David Copperfield),英国著名小說家查理·狄更斯(Charles
Dickens,1812-1870)在1849至1850年写的一本小說。
罗基(Julius Slowacki, 1809-1849),波蘭詩人及戏剧作家。
③克拉新斯基(Count Sigismund Krasinski, 1812—1859),波蘭詩人，生在巴
黎。他的主要作品是一首很奇特的詩“非神曲”(Nieboska Komedya),在1834年写
成，还有“艾利地安”(Irydion),1836年写成，“黎明”(Dawn),1843年写成。
④密奇(Adam Mickiewicz, 1798-1855),波蘭詩人，生在立陶宛，在
1822年出版他的第一本詩集。因为他了一个学生們的秘密团体，被放逐到*，
在1824到1829年的流放期中，他写成了三篇充滿了爱国主义精神的史詩。后来他在
德、法、意各国旅行，在1834年写成他的杰作，史詩“达迪貴公”(PanTadeusz)。他先
在瑞士洛桑教書，1840年在巴黎作斯拉夫語教授，到1843年，因为他發表政治性話
被辞退。后来他到意大利去組微波义勇。1855年法国国王路易·拿破派他到君
士丁堡招募波留义勇军反对*，他就死在那里。他是波蘭的民族詩人，而且被
为是仅次于普希金的最偉大的斯拉夫詩人。作品除“达迪貴公”外，还有“克里米十四
行詩”，“祖先”等等。
③正教(Orthodoxie),是基督教的希教会，与罗馬教会不同，沙皇时代的俄罗
斯是信仰正教的，沙皇尼古拉一世試着借政治和事力量，用正教教会统一基督教
各派教会。
奥古斯特·孔德(Isidore Auguste Marie Francois Comte, 1798-1857),
法国资产阶级数学家、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实证論的創始人。在1826年开始授他的
哲家，几个月后以發狂停止。他写了“实证哲学教程”，共六卷(1830-1842)，另外还有
数学、天女学、政治学方面作品。
伯特·塞(Herbert Spencer, 1820-1903),英国哲学家和社会学家。
1848-1853年在倫敦作“經济学家”(Economist)副輯。1851年出版第一部重要著
作“社会态学”，解释他的理及社会观点，提倡極端个人主义。此后專心从事把进化
学应用子社会学，写了“心理学原理”(1855)。在1860年宣布一种综合哲学体系，包
括形画上学、生物、心理、社会、理，写了“通論”(1862)、“生物学原理”（兩卷，1864，
1867)、“社会学原理”(三卷,1876,1882,1896)、“偷理学资料”(1879)、“偷理学原理”
(两卷，1892,189)、“教育”(1861)、散文集等等。他为资木主义固有的阶关系和
生产资料所有制都带有“自然的”和“永恒的”性質，硬资本主义没有内部矛盾，资本
主义是最“完善的”和最“和的”制度。他的反动的观点使他成为英国资产阶最有
-54-

声望的思想家之一。
⑧实証論(Positivisme)是主观唯心主义的变种之一。它的特征就是把經驗和
科学唯心地了解成主观的感觉、表象和体驗的总和，就是否認自然界和社会的客观规
律。科学的作用被降低为（而不是解释）事实，而事实被了解成仅仅是一定的意
状态。实证論社会学是为资本主义辯护的所有一切的‘論据’和‘論断'的总彙。
⑨巴斯特(Louis Pasteur， 1822—1895),法国著名科学家。1867至1889年在
巴黎大学任化学教授，1886年起，在巴黎的巴斯特研究院工作，發菌的作用、免疫
血清的功效、预防和治疗几种疾病的方法。
⑩达尔文(Charles Robert Darwin， 1809-1882)，偉大的英国科学家，唯
物主义生物学及关于物种起源和發展的唯物主义学說的創始人。1836年乘比格罗
(Beagle)号到南美沿岸等地方采集动、植、地资料，1840年出版“比格罗号航程中的
动物学”。1844年写成他在同种繁殖方面的試驗和他的演化学說，1857年出版。1859
年他的主要著作“物种起源”出版。1868年出版“在培养下的动植物的变种”。1871年
出版“人的世系”。此外还有一些补充論文，論异花受粉和自花受粉以及他的其它学
說。他证明：动植物常在变化，經常在形成新的形态；这是自然历史發展的結果，而
不是神的創造行为所引起的。他以自然选擇和人工选擇来解釋物种的起源和發展。
这是他的理論的基础。他反对宗教观念，井科学地证明了人是由类人猿变来的，但是
由于他始站在粹生物学的立場上，所以不能微底解决这个問题。
①克劳德·伯那德(Claude Bernard, 1813-1878),法国著名生理学家。他的
早期研究是：消化管的分泌物和胰液的作用，肝与神系统的关系等等。晚期的研究
是：血温的改变，动脉血和静脉血中的氧气，片植物基，箭毒素和交感神系等等。
他的主要著作是“实驗生理学教程”，1865年出版。
精密科学(sciences exacts)指数、理科学，特别是指数学。
③定(judgement categoriques),“甲就是乙”的形式的判断。
③陀斯耶夫斯基(Fyodor Mikhailovich Dostoiewski, 1821—1881),*
偉大小家。1846年出版第一部作品，1849年因为参加彼得格勒的革命团体被判死
刑，临刑前改为放逐到西伯利亞服苦役，在那里直到1854年，受了许多磨难。1856年
恢复文学工作，創办了“时代評論”，1863年为政府禁止發行。他到国外去了几年，1871
年回*，1876年又办了一个評論报，叫作“作家日”。他的作品有：“穷人”(1846)，
“尼托池喀尼佐凡諾娃”(1849)，“死屋”(1861)，”由地獄里發出来的信”(1864)，“罪与罰”
(1866),“白痴”(1868—1869)，“魔鬼”(1871)，“卡拉卓夫兄弟”(1880)。他的作品充
滿了对当时舞的阶极社会中不公平現象的强烈抗議，表現出对被*的人民的無限
同情。这些作品，就其高度真实性和艺术性来說，在世界文学中都是第一流的。他是
世界和平理事会决定在1956年念的世界十大文化名人之一。
察洛夫 (Ivan Alexandrovich Goncharov, 1812-1891),*小家，
他的杰作“奥卜洛莫夫”在1857年出版。
③波列斯拉夫·布鲁斯(Boleslaw Prus),是亞历山大·格罗五斯基(Alexander
Glowacki, 1847—1912)的笔名，波蘭小践家。主要作品有：“华沙随笔”，“志略”，“傀
僵”，“解放了的妇女們”，“前哨”，“法老”等。
55

拉：(Jean de La Fontaine, 1621-195),法国作家，被为的作
；但不是像夫的人。他的“短篇小說集”是在1664至1074年写成的，“富言”分
;前六卷在1608年出版，后五卷在1078至1079年出版，末一卷在1604年出版。
外还有和剧等等。他的作品都表现高度的枝巧和机智。
克斯·尔多(Max Simon Nordau, 1849—1923),德国作家。生在匈
利。学医，先后在布达佩斯(1878)和巴(1880)开。使他出名的著作，是他证明流
行的理的、宗教的和政治的原则只是一些“傅统的話”(1883)，还有他把当时的艺
来：学和生活上的一些特出之点为是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矛盾”(1886)“化”
(1808)。另外还有一些小、故事、散文、剧本、游肥、种話等等。
(Heinrich Heine,1797—1856),德国偉大詩人，同时也是卓越的
作和家。原来学商和法律，但是詩歌天才很高。1821年他的第一水詩集出
版；立刻引起注意。1828年第二本詩集出版。他的杰作“旅行写实”第一、二两卷和
”都是在1820至1827年出版。他的革命思想使他不能在德国得到正式职务。
法国的与月革命引超他的热，并使他由詩歌向政治，他移居巴黎，从此不再回
德国。他的从漫主义开始，可是不久就离了那种抒写个人的困苦遭遇和挫折
的旧漫主义，走上了现实主义的道路。在四十年代的初期，和馬克思結以后，他对
于治和社会的见解有了很大的进步，这就帮助他写成了许多更加輝煌的作品。在
創作上，他吸敢了德国民和民故事的精华，充分利用那种朴自然而灵活的语
言，表出一种攀优美的格。他是世界和平理事会决定在1956年念的世界十
人实化名人之一。
勒农(Ernest Renan,1823-1892),法国言学家、史学家和作家。原受
过傳统的基督教教育，后来*研究，不受教条的束。研究东方国家历史和语，写过
这方面和宗教方面多著作。“耶傅”是他写的“基督教發源史”的一部分，在1863
年出版，引起全欧洲注意，使他成为偉大作家之一。
②路·(Jean Joseph Louis Blanc, 1811-1882),法国社会主义者和历
史家。在1839年創办“进步評論”，他的主要的論社会主义的作品是在这上面發表的，
后来印成了書，叫作劳动的組”，因为文笔很漂亮，提出的計划很简單，在法国工人中
很受欢迎。另一本著作“1830—1840十年史”，在1841到1844年間出版，对子法国奥
尔良王朝(Orleans dynasty)是一个很大的打击。1848年二月革命之后，他是临时政
府的一。1871年当选为国民議会代表，1876年当选众院代表，在雨次任职期内，
他都表现为当时会里最左翼分子。作品还有“法国革命史”（十二卷，1847-1862）
和許多政治性小册子。
(George Morrig Cohen Brandes, 1842-1927),麦学批家，
写过美学和哲学著“美学研究”(1868)、文学史和文艺批評著作“十九世文学之主
流"(0卷，1872—1890)、“丹麦詩人”(1884)和几本傅，还有一本著作叫作“波蘭与俄
罗斯”，1888年出版。
(Alfred de Musset, 1810-1857),法国作家。写过许多詩和剧本、小
等。他的情詩“五月之夜”和“十月之夜”得到很高的評价，戏剧作品也被为新
奋，深刻，多变化，内容丰富。
-50

③·普律多姆(René Francoia Armand Sully Prudhomme,1830—1907),
法国人，哲学家。他的詩于抒写内心生活，而且充着爱人、物、爱世界的理想，
是哲学詩歌中比较成功的作品，有“寂”(1800)，“正义”(1878)，“幸”(1888）等等。
著有“最修原因問题”(1902),“社会联系”(100)等等。他是第一个获得贝尔女
学奖金的作家(1901)。
弗沙·科培(Francois Edouard Joachim Coppée, 1842—1908),法国詩
人。早年写的詩“种”(1886)，“密友”(1888)，“卑的人們”(1872)，“缸色小青”(1874）
等，使他們成为法国十九世纪中叶以技巧为主的高蹈溪詩人(Parnassiens)中重要分
子。另外还有剧本和散文作品。
③阿斯尼克(Adam Asnyk, 1838-1897),波情詩人和戏剧作家，他的
情詩是理智的，有哲学意味的，被認为波文学中最好的作品。
索尔本(Sorbonne),巴黎大学神学部、理学部和文学部的总称。

第五章女敎师

瑪妮雅在1885年12月10日写信寄給她的表姐亨利埃特·
米哈洛夫斯卡說：
“亲爱的亨利埃特，自从我們分手之后，我过的是犯人的生活。
你知道的，我找着了一个位置，在律师B家里作教师；連我最恨的
仇人我都不願意叫他住在这样一个地獄里！結果我和B夫人的关
系变得冰冷，我不能再忍下去，就对她这样說明了；因为她对于我
也正如我对于她一样“亲热”，所以我們彼此極能了解。
这一家和一般有錢的人家一样，当着人的时候說法国話——
扫烟囱的人說的那种法国話，六个月不还帳，点灯的油都客，
可是由窗戶往外扔錢①，用五个侯人，装出自由主义者的样子，实际
上簡直是極端愚蠢；最討厭的是口头極甜，可是話里总流露着誹
，一种把人說得体無完膚的誹謗。
我在这里学会了把人类認識得更深一点，我知道小說里描写
的人們都非虚構，我也知道一个人不应該与被財富毀了的人交接
来往……”
这段描写是毫不从寬的，而由这样一个不存絲毫惡意的人写
57—

出来，使我們感觉到瑪妮雅仍是如何天真，如何富于幻想。她随便
去到一个富裕的波蘭家庭，就希望遇見善良的家長，可爱的小孩；
她准备亲近他們，准备爱护他們，她的失望是严重的。
这个小教师的信件，使我們接感觉到她不得不离开的那个
环境是很独特的。瑪妮雅以前在知識分子的团体里遇到过平庸的
人，可是她几乎沒有看見过卑鄙的人或完全自私的人，她沒有看見
过不顧体面的人；在家里她沒有听見过無礼或粗鄙的話，家庭爭吵
或刻薄的閑話总使斯可罗多夫斯基家的人們十分惊怖。我們可
以想到这个青年女孩每次遇着蠢笨、小器或粗俗的事的时候所
觉到的惊异和反感。
瑪妮雅青年时期的伴侶的很高的資質和他們的活潑智力，或
許解释了我們百思不解的一个謎……为什么他們不會早一点發现
这个青年女子的特長和天才呢？为什么他們許她去作女教师，而不
送她到巴黎去讀書呢？
她生長在非凡的人們中間，这一家有三个拿到文和奬章的
青年，他們和她一样，都聪明，都有志气，而且都热心工作；所以这
个未来的瑪丽·居礼井不显得格外出色。在一个有限的范圍中，
过人的天賦很快就可以表现出来，可以引起惊訝和称赞；可是在这
一家，約瑟、布罗妮雅、海拉、瑪妮雅一起長大，彼此竞着求学問，
都富于能力和知識，当然沒有人——無論長幼——能从这些孩子
中間的一个的身上，看出偉大人物的征兆，沒有人被她那初步的光
輝动，沒有人疑惑瑪妮雅的本質和她的哥哥姐姐們不同，她自
己也沒有想到过。
她把自己与家里的人作比較的时候，廉遜得几乎近于卑屈，但
是在她的新职务把她引进一个資产阶家庭的时候，她的优越性
就光芒四射了；建瑪妮雅自己也看出这种光芒，而且觉得很高兴。这
个年輕的女孩把門第和財富看得毫無价值，她从来不羡慕这些，可
是很把她的出身和教育引以自傲；在我們將要看到的她对于一些
主的批評中，时常流露出来一种輕蔑的态度和一种天具的驕傲。
58-

瑪妮雅由第一次經驗得来的，不只是关于人类或关于“被財富
毀了的人”的哲学教訓；她还知道她从前对布罗妮雅解释过的計
划，须要大加修改。
她原来希望在华沙作事可以赚到需用的款子，而同时不必忍
受痛苦的放逐生活。留在城里可以减輕新作女教师的人的痛苦，
她可以住在自己的家附近，可以每天回去和父亲谈一会話，可以与
流动大学里的朋友来往，井且——誰知道呢？——可以上一点課，
或帮助教一点夜課。
但是，牺牲引起牺牲：不能牛途而廢。这个青年女子所选擇的
命运还不够枯燥，瑪妮雅賺的錢不多而开不少，她的工資每天零
星支用，到了月就所余無几。她还须预备补助布罗妮雅，因为布
罗妮雅已和瑪丽亞·拉可夫斯卡一同到巴黎去了，正在拉丁
区过着苦日子；而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退休的日子也快到了，
不久这个老人就也需人帮助。怎么办呢？
瑪妮雅井沒有考虑多久；兩三个星期以前，有人对她說过一个
很好的位置，在乡下某家作教师，报酬很好……一說就定了！她接
受了这个远地方，願意跳到不認識的地方去。这样，她要与她所爱
的人們分别好几年，要过完全孤独的日子。罢了！那里的薪金比
較高，而且在那种偏僻的地方，差不多沒有事要用錢。
她自言自語地說：“我很喜欢新鮮空气！怎么我会沒有早想起
来呢？”
她把她的决定告訴她的表姐：
“我不能再閑多久，几度迟疑之后，我已經决定接受一个在乡
下的位置，那个地方屬普罗克③，年薪五百盧布，由1月1日算起。
这个位置从前对我提議过，那时候我沒有接受；这家人不满意他們
请去的那位女教师，現在要请我去，然而很可能我也和那一位一
样，不能使他們滿意！”
1886年1月1日，瑪妮雅在严寒中起程，这一天是她一生中的
殘酷日子之一。她勇敢地向她父亲告辞，又对他說了一次她的地
-59-

址：
普沙兹尼士附近
斯茨初基
Z先生和夫人的住宅
瑪丽亞·斯可罗多夫斯卡女士
她上了火車，还有一刻工夫她可以看見这个教授的短小身影，
还有一刻工夫她可以微笑。忽然，她感觉孤寂给她一种不知名的
*，只剩了一个人——完全孤独，这是她平生第一次！
这个十八岁的女孩，突然恐慌起来。瑪妮雅坐在这輛笨重的
把她送到异乡去的車子里，羞怯和恐怖使她颤抖。假如这个新
主还和从前那些主一样，該怎么办？若是在她走了之后斯可罗
多夫斯基先生患病，可怎么好？她还能再看見他不能？她是不是作
了一件很蠢的事？十个、二十个人痛苦的問題击着这个青年
女子。她紧靠車窗，含泪向外看那雪罩着的原野在暮色中向后飞
馳，随时用手拭泪，可是剛擦干就又湿了。
在冬夜的庄严寂静中，坐了三小时火車，接着坐四小时雪橇，
循着很直的路前进。Z先生和夫人是田产管理人，耕种沙尔脫利
斯基亲王們的一部分田地，在华沙北边一百公里。瑪妮雅在冰冷
的夜晚到了他們門前，疲乏已極；像在中一样，只看見家主的高
身材，他的妻子的無光澤的臉，和向她注视着的几个小孩的好奇的
眼神。
他們用热茶和和善的言詞接待了这个女教师；Z夫人帶瑪妮
雅上了二楼，到了給她预备的住屋，就走开了，剩下她独自对着
她那可憐的行李。
*
1886年2月3日，瑪妮雅写給她的表姐亨利埃特的信上說：
“……我到Z先生和夫人家里来，已經有一个月了，所以我已
經过了一个适应新环境的时期了。一直到现在，事都算順逐，Z
家的人都很好，我同他們的大女兒布朗卡已經建立了很友好的关
-60-

系，这使我的生活还算愉快；至于我的学生安亞，她不久就十岁
了，是一个听話的孩子，虽然很散漫很嬌纵，不过誰也不能要求
十全！
在这个地方，沒有人工作，人們只想着娛乐；因为这一家不大
参加撒拉本舞④，就成了这里的人們的笑。你只想想我剛来了一
个星期，人們就在說我的坏話，因为我觉得誰都不認識，就沒有去
参加卡尔瓦茨家里的跳舞会，那一家是謠言的中心区域；然而我井
不后悔，因为Z先生和夫人到第二天下午一点鐘才由那个跳舞会
回家，我很高兴我逃脫了那場磨难，尤其是那时候我还觉得身体很
軟弱。
主显节的前夜，这里开了一次跳舞会；看見了一些很值得叫
画諷刺画的人用鉛笔画出来的客人，觉得很有趣。这里的青年人
最無味，女孩子們是除了極討厭的以外，就是一些从来不开口的呆
子；似乎也有几个比较聪明的，可是直到现在，我觉得我的布朗卡
(Z女士)是一颗少有的明珠，她有良好的判断力，而且了解人生。
我一天工作七小时，四小时和安亞一起，三小时和布朗卡一
起；工作是多一点，可是毫無关系！我的住屋在楼上，大，安静，而
且不討厭。Z家兒女不少，有三个兒子在华沙（一个在大学，雨个
在寄宿学校里)；在家里有布朗卡（十八岁），安露亞（十岁），斯塔斯
(三岁)，还有一个六个月的小女孩瑪丽史娜。斯塔斯很滑稽，他的
嬷嬷給他听上帝是無所不在的，他的小臉显得很憂虑，問着：‘他
会不会来捉我？他会不会咬我？’我們都觉得好玩極了！”
瑪妮雅中止了这封信，把笔放在写字桌上，这張桌子是她放在
長窗附近的；然后穿着羊毛衣服冒寒走到陽臺上。那里看見的景
物使她發笑！到一个偏僻乡村的人家来，预先在想像中的是农村
風景，有草場和森林；可是第一次打开住房的十字窗，就看見一个
很高而且逼人的工厂烟囱，冒着濃厚的黑烟，遮了天空，染污了
空气，这不是滑稽么？
在周圍几公里之内，沒有一个叢林，沒有一片草地，除了甜菜，
-61-

还是甜菜，布滿这个毫無变化的广場；到了秋天，一些牛車满載淺
色带土的甜菜，慢慢地向制糖工厂聚集。这里的农民們都是替工
厂播种、耕耘、收获，克拉西尼茨那个小村子的茅屋，都聚在工厂的
陰郁紅磚建筑物周圍;那条河也是工厂的奴隶,流进来的时候是清
泉，流出去的时候是穢水，浮着混溪而且有毒的泡沫。
Z先生是一个著名的农学家，熟習新的技术，管理二百公顷甜
菜的种植。有制糖工厂的一大部分股票。和别的一些人家一样，
这一家最关心的事就是工厂。
这并不是什么大规模的事業，虽然这个工厂好像很引人注意，
实在不过是一种次要的事業，和当地几十个别的工厂一样。斯茨
初基地不大，在这个大地很多的国家里，二百公顷算不得什
么。Z家虽富，可不是大富。他們的房子虽然比附近的农民住房
講究，可是說得最好听也不能叫做宮堡；它是一所老式的别墅，大
而低的板屋，有一層楼，屋顶斜板撑在暗色灰泥的牆壁上面，野葡
萄藤遮滿了廊子，陽臺是玻璃圍着的，而且总有風吹进去。
只有那供人消遣的花园，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它到夏天很好
看，里面有草場，有叢林，还有一个球場，一行剪得很整齐的榛树蔭
蔽着它。房子的那一边有一个果园，再远一点有倉房、馬厩、牛欄
等四个紅屋顶，那里有四十匹馬，六十头牛；此外，一直到天边，都
只是种甜荣的土壤。
瑪妮雅关窗戶的时候自己想：“罢了！我并不算太失败！工厂
确实是不好看，可是也因为有了它这个小地方才比别处活动；时常
有人从华沙来，也有人到华沙去。制糖工厂里有一个給工程师和
管理員预备的小住所，井不討厭，可以到那里去借杂志和書籍。Z
夫人脾气不好，但是井不是一个坏女人；若是她对待我这个女教师
不甚得法，那是因为她自己也作过女教师，而她的好运气来得太快
了。她的丈夫很好，她的大女兒是一个天使，别的孩子也都还不至
于叫人受不了。我应該認为我的运气不坏！”
这間屋子的一面牆，由地板到天花板，是一个極大的有釉陶瓷
-62-

的火爐，瑪妮雅在它前面暖了暖手，再去写信。急迫的一声喊：“瑪
丽亞女士！”傅过几重壁，她一听見就知道主有事找她。
一个孤独的年轻女教师可以写很多信，只求有回信，信里有城
里的消息。日月慢慢地过着，妮雅按时对亲屬叙述她拿工资的
生活的变动，在这种生活的卑微职责中，有作“件侶”的鐘点，有尽
义务的娛乐，二者是相間而至的。
她写信給她的父亲，給瑟，給海拉，給亲受的布罗妮雅；她写
信同学朋友卡霽雅·普希波罗夫斯卡；也写信給表姐亨利埃特，
亨利埃特已結婚，住在尔伏夫⊕，仍是一个激烈的“实証論者”，她
自由地把她的比较严重的思想、她的失望和她的希望，告訴她的
表姐。
1886年4月5日，瑪妮雅写給亨利埃特的信上說：
“…我过的是我这种地位的人过惯的生活，我教課井且自己
一点書，可是这很不容易，因为常有新客人来，总是打乱了我作
事的规定时间。有时候这种情形使我很生气，因为我的安亞最
喜欢趁机会打断工作，而后来簡直無法使她恢复理性。今天早晨
我們又有了一場麻，她不肯按时起床，后来我不得不不静地拉住
她的手把她扯起来，心里气得沸騰着。你想像不到这些小事使我
多么苦痛，这样一件蠢事会叫我难过几小时，但是我总须制服她才
好！
……你問大家在一起时的談話么？除了閑談还是閑談；討論
的唯一题目，只是鄰舍、跳舞、聚会等等之类……說到跳舞，恐怕要
到很远的地方，才找得出比此地青年女孩跳得更好的人；她們是
跳得尽美尽善。再說她們并不算坏，有一些也很聪明；只是她們的
教育絲毫不會發展她們的智能，而这里又不断有一些無意議的宴
会，把她們所有的一点智力都消耗完了。說到青年男子，这里很少
好的，也很少聪明的……像‘实証論’、‘劳工問题’等等字样，無論
男女青年，若是听見了，都会觉得是討厭的东西，事实上恐怕他們
都沒有听見过。Z家比較有教育，Z先生是一个旧式的人，可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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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的判断力，很有同情心，而且很讲道理；他的妻子比较难对付，
可是你若知道如何应付她，她也很柔和，我相信她还喜欢我。
我希望你能看見我的十足模范行动！我每星期日和节日都
到教堂去，从来不會托詞头痛或伤風而留在家里。我差不多沒有
到过妇女高等教育。在谈話中，我也照普通规矩，留心我这种身
分的人应守的适当仪节。
到复活节⑦我要回华沙去几天，想到这里我的心快活得跳起
来，几乎制不住要發出快乐的狂喊…”
瑪妮雅虽然譏諷地叙述她的“模范行动”，但是她有一种大胆
的而且好独創的性格，不能長久忍受習俗生活。那个“实証的理想
主义者”始存在，極想帮助别人，極想奋斗。
这个青年女子每天在泥的道路上遇到一些小农民，一些衣
服穿得極破爛的男孩和女孩，在他們那粗得像麻的头髮下面，都是
一張頑鈍的臉，她想起一个計划来。为什么不把她認为宝貴的进步
观念在斯茨初基这个極小的天地里实行呢？去年她想过要“啓
發群众”，这是極好的机会！村里的兒童大部分不識字，进过学校的
人——填正少極了——也只学会俄文字母；若是秘密設波蘭課，使
这些青年头腦觉悟到自己的民族語言和民族历史的美，那够多么
好!
这个女教师把她的意見告訴Z女士，Z女士立刻贊成，并且决
定帮助。
瑪妮雅要定她的热心，对她說：“你想一想罢，若是被人告
發了，我們都会被放逐到西伯利亞去！”
但是勇气比什么东西都能傅染，瑪妮雅由布朗卡的眼睛里看
到了热誠和决心。只要得到家主的允许，就可以开始在那些茅屋
里謹愼地宣傳。
1886年9月3日，妮雅写給亨利埃特的信上說：
“……今夏我可以有假期，但是我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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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花錢去到喀尔巴阡山，所以我仍旧留在斯茨初基。我给安需
亞上许多小时的課，我和布卡一起讀书，我每天给这里一个工人
的兒子讲一小时功課，帮助他预备进学校。此外，我和布朗卡每天
给农民的孩子們上两小时课，我們有十个学生，差不多成了一小
班。他們很願意学習，可是我們的工作时常是很困难的，安慰我的
只是成级渐渐进步，而且进步很快。因此我差不多整天有事作，我
也自己学習一点，独自工作着…
1886年12月，瑪妮雅写給享利埃特的信上說：
“…我的农民学生的数目，现在到了十八个；当然他們不能
一起来，因为我应付不了，可是就这样我每天也要费小时。星期
三和星期六我同他們在一起的时間比校長，連到五小时。当然
这只是因为我的住房在楼上，楼梯另有一个門通到院子，我才能够
这样办。这种工作既然不妨碍我尽我的职，就对于任何人都沒
有害处。我由这些小孩得到極大的愉快，得到極大的安慰……”
如此，妮雅听安亞支支吾吾地回答功課上的题。叫布
朗卡工作，且使朱列克——他由华沙回来之后，就也交給她去
教——不对着書睡觉……这还不够,等这些事都作完之后,这个勇
敢的女子上楼去，在自己屋子里等着；楼梯上响起小靴子的响声，
夹杂着赤脚走梯級的輕輕踏声，她知道她的徒到了。她借了一
張松木桌子和几把椅子，以便他們可以舒舒服服地学写横笔划。
她还由积蓄里提出錢来，給他們买薄的練習本和他們那冻僵了的
手指很费力地运用着的笔。有七八个老实青年坐在这石灰牆的
大屋子里的时候，瑪妮雅和布朗卡的全部力量，仅够維持秩序，井
且帮助那些完全失敗的学生；他們焦急得吸鼻涕井且喘气，拼不出
一个难記的字来。
这些都是人、农民、糖厂工人的子女，他們都圍在深色衣服金
色头髮的瑪妮雅周圍。他們不能总干净，身上的气味并不很好，其
中也有一些是不用心的或是愚頑的，但是他們大多数的明亮眼睛
里，都现出一种天的热烈希望，要有一天能作到这些种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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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書，写字。这种微小的目的达到了，白纸上的大黑字忽然有了意
义,那时候,孩子們的驕傲胜利,坐在屋子一头看上課的不識字的
父母的惊奇贊嘆，使这个青年女子的心紧縮起来。
她想到这种極大的好願望，一向都被空耗；想到这些沛的受骗
的人們，心里也許藏有天才。她对着这个愚昧的海洋，觉得自己
軟弱已極，毫無能力！
注释
①“由窗戶往外扔錢”，意思是为不正当的事或毫無道理地乱用多錢。
② 拉丁区(Quartièr Latin),巴黎城内一区，在塞纳河南岸，学生們多住在那里。
③普罗克(Plock),波蘭地名，在华沙西北，濱临斯杜拉河。
④ 撒拉本(sarabande)，一种西班牙慢拍舞蹈。原是撒拉遜人(Saracen，中世
紀欧洲人对信奉伊斯教的阿刺伯人的称呼)創作的，所以叫这个名字。
⑥主显节(Rois),天主教节日，在聖誕节(12月25日)之后的第十二天。
⑧尔伏夫(Lwow),旧名勒姆堡(Lemberg),在苏联烏克蘭加盟共和国西部。
⑦复活节(Paques),基督教节日。从3月21日之后第一次月圆后算起的第一个
星期日是复活节日。由节日起的一周是复活节周。念說中的耶基督死后复活。
第六章長期忍耐
这些小农民决不疑心“瑪丽亞女士”常常憂郁地考虑到她自己
的愚昧，他們不知道他們的教授夢想再去作学生，不知道她不願意
教而願意学。
想一想，就在瑪妮雅又站在窗前看着那些运甜菜到工厂去的
車子的时候，在柏林、也的、聖彼得堡、敦，正有成千成万的青
年在上課或听講演，在实驗室、博物馆、医院里面工作！尤其是想一
想，在那著名的索尔本里，这时候正有人生物学、数学、社会学、
化学、物理学！
瑪妮雅·斯可罗多夫斯卡最希望能到法国去求学。法国的声
誉使她眩惑。柏林和聖彼得堡都是在波蘭的*者統治之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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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是爱护自由的，法国尊重一切情操和信仰，而且欢迎所有不幸的
和受迫害的人，無論这些人是由什么地方去的。瑪妮雅真能有一
天上火车到巴黎去么？她真能有这样大的福气么？
她已完全不存这种希望了，开头十二个月的郁闷乡村生活，
已經摧毁了她的幻想；这个青年女子虽然有一些智力上的热情和
夢想，却絕不是一个專好空想的人。在她考虑实际情况的时候，她
把情况看得很清楚，知道她沒有出路；在华沙有她的父亲，不久
需要她帮助；在巴黎有布罗妮雅，还需要人帮助好几年才能挣钱；
而在斯茨初基地上，有她本人，女教师丽亞·斯可罗多夫斯卡。
想积蓄一笔錢的計划，以前她觉得似乎可以作到，現在却使她發
笑，这个计划是幼稚的，沒有人能够从像斯茨初基这种地方逃出
去！
从她的灰心丧气，我們很容易發觉这个有天才的女子并不是
完全沒有弱点的；我們可以感觉到她远不能保持一种超人的信心；
她和一般十九岁的女孩一样，心里很痛苦而且很失望。由此也很
容易看出她自己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声明放弃一切，一方面却以
發狂一般的英勇气概去奋斗，不肯就这样葬了。她每天在書桌
前坐到深夜，讀她由制糖工厂借出来的社会学和物理学書籍，她和
父亲通信，想借此加她的数学知；这是一种力量多么大的本
能驅使她这样作呢？
这种工作是费力很多而收获少的，瑪妮雅这样坚持作下去，
真是使人惊訝。在这所乡下房子里，她得不到指导和劝告。她差不
多是碰运气地在这座知識的迷楼里苦心摸索，由一些过时的書籍
内筋單說明的东西里，找她要得的知。失望的时候，她和那些因
为觉得自己永远不能学会書而發怒把字母扔开的小农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