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传（15）

一个非常忙碌的人，让一个姑娘拖累着，这个姑娘很
本不了解别人，却来干预他的正常工作，你难道不能理解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负担吗？
责备也没用，她当然不可能理解。她只在巴黎住了很短的
时间，又出去到处漫游了。艾尔弗雷德每隔一段时间就不得不
跟在她的*后面跑一阵，每走一趟就要发一次火。他写信给
她说：
当我想到你不得不一个人在世界上到处漂泊的时候，
我的心都要碎了。但对此你只能责怪你自己。几年来，我

一直提醒你，你应该找一个女伴。你不听我的劝告，使我
们两人都吃尽了苦头。如果你有了一个女伴——为人要善
良可靠——我就不必象一个护士那样跟在你后面在欧洲到
处转游，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许就可以更多了。
一八八三年，莎菲娅决定不在巴黎而在瑞士的蒙特勒过
冬。艾尔弗雷德只是很温和地表示了反对：
你打算在蒙特勒过冬，这一点我们以后再谈。巴黎现
在还不冷,再过一段时间也不会太冷。你在这儿有一幢房
子，夏天你离开这儿，到了冬天你又不想到这儿来，这难
道不有点可笑吗？但是你是对的。你不喜欢巴黎，巴黎也
不喜欢你。为什么你不选择一个地方，例如蒙特勒或其他
你喜欢的地方，定居下来呢？……难道你以为我不陪你在
欧洲各地转游，我就没有别的事奔来奔去了吗？
但是，为了把严厉的口气冲淡一点，结尾却写道：
致以最热烈的爱，诚挚地吻你。
全心全意爱你的
艾尔弗雷德
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使她明白，他不可能和她生活在一
起，因为她要求他的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她身上，她也不理解，
一旦他觉得受到束缚，他自由的精神是不会容忍的。不管她怎
样可爱，她的猜疑、忌妒和幼稚无知总使他感到恼怒。在一封

严肃的信中，他说他找到了她不得安静的根由。这位年轻的姑
娘需要确确实实的爱情，要比他愿意或者能够提供的更多。他
一下子变得非常慷慨大方，建议她找一个愿意与她结婚的年轻
的爱人。
你年轻、温柔、善良的心灵渴求着爱情，你发现我的
爱情太淡薄了……。我再说一遍：努力去赢得一个善良、
纯朴的人的忠贞不渝的爱情，并建立一个真正的家庭吧。
你多病，很可能是由于没有得到这样的爱情，感到寂寞
失望而引起的。
但在下一封信中，他又立即声明这个建议只是说着玩的。
而且在一八八四年他还接受了莎菲娅的意见，放弃她在巴黎的
房子，购买他们一直租用的伊斯基尔的别墅。这座别墅的主人
破了产，要出售这个地方。他们打算把这座房屋作为艾尔弗雷
德从事务中摆脱出来以后居住的地方。他同意买下这座别墅，
虽说售价高达二万五千英镑，此外，别墅连同大花园的装修和
保养费以及仆役的开支，加起来又是一笔相当可观的开支。
在这同时，他向她指出，他之所以这样做，与其说是出于
对她的责任感，倒不如说是出于一种纯粹的善心。忘记了他们
经历过的令人陶醉的插曲，他也从他们七载的关系中得出一个
冷静而又痛苦的结论，这个试算表并不意味着是最后一个。
我亲爱的小宝贝：
从你的电报得悉，你在卡尔斯巴德还没有如我所希望
的那样把病治好。依我看来，保持安静是你最有效的药

方。但是你却一直到很远的国度去旅行，而这些地方我是
不能也不想陪着你去的。这种发疯的行为已延续七年了，
对你无益，我也感到伤神费力。这使我苦不堪言，也浪费
了我的宝贵时间。我希望献身于工作，献身于科学。我把
各种各样的妇女，不管年老年幼，统统看作是侵吞我的时
间的小偷。我不能在实验室里继续从事研究工作，却成了
服侍一个大孩子的保姆……。如果你一直乐意住在我住的
国家里，你现在想来早已痊愈，我也不会被折磨得麻木不
仁，叫我的朋友们大惑不解了。我虽然可以忘记我们之间
充满了痛苦的过去，但是失去的时间却永远也追不回来
了，这件事日日夜夜折磨着我。但是让我们忘记过去吧。
……最近的将来我们怎样安排呢?你想在伊斯基尔买一座
别墅，好，我们买下来了，可以后又怎么样呢？要我到伊斯
基尔去朝圣，等于要我自愿下地狱。明年奥尔加得上学
了，她也就不能在你身边了。于是伊斯基尔又会不合你的
意了，你又会硬要我在赖兴诺、菲拉赫、戈尔日、穆尔租
赫拉格——或者只有上帝才知道的什么地方——买别墅，
……你硬说在这样大的一个国家里找不到一个安身的地
方，而我，作为你的保护人，纯粹出于仁慈，竟会容忍这
种孩子气，你想你是多么荒唐啊！至于我，我受头痛和胃
痛的折磨，所以如果我在这封信中表现出情绪不佳，你也
用不着大惊小怪。我一直忙到深夜，几乎没有时间打电报
给你。会议刚结束,在深夜两点半钟写下了这几行字。
请接受你的老朋友的衷心的祝贺和拥抱，他真正为你
担心。

艾尔弗雷德
星期四晚，于汉堡
为了布置伊斯基尔的别墅，艾尔弗雷德给弄得精疲力尽。
莎菲娅写信给他，叫他在巴黎选购和托运家具，买衣服、帽
子、外套和手套等等。为此，他不得不中断重要的会议，但他
对买东西毕竟不在行，她也极少中意。有时他中断了最重要的
讨论，急急忙忙地走了，过了几个小时才气喘吁吁地回来，他
的同事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觉得莫名其妙。向莎菲娅回
报他的采办过程时，他只是向他的“亲爱的小宝贝”发牢骚
说，离开了大家，他感到孤独，那“灯火辉煌的城市”也显得
荒凉而阴暗。
他写道：
凡是象我这样年纪的人，身边都需要有一个他为之生
活并热爱着的人，你应该成为这样的人，但是你做了种种
难以想象的事，使一切化为泡影。
艾尔弗雷德始终认为她缺少教育，不懂世故，他经常为此
感到羞愧，使他不能爱她。说到她不知世故，有一件事尤其使
他不安，可是他不该责备这个女孩，因为正是他自己鼓励她这
样做的，而现在却来反对这种做法了。他买下那座别墅之后，
他就预感到，别墅附近的邻居个个都自命不凡，他俩如果同
居，很可能引起流言蜚语，甚至还会损害莎菲娅的名誉。因
此，他们假装是正式结婚的夫妇，艾尔弗雷德写给她的信和打
给她的电报都称她为莎菲娅·诺贝尔太太，莎菲娅也用同样的

名义写信，发电报。这样做似乎是无可厚非的，不料很快就使
他感到懊悔，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莎菲娅很喜欢这个新的大名鼎鼎的姓氏，就在跟别人通信
时滥用这个称呼。她不想麻烦别人代她写信，总是自己动手，
随随便便地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收到信的人往往大吃一惊，象
诺贝尔这样杰出的有教养的绅士居然找了一个几乎没有文化的
女人做妻子。艾尔弗雷德听到这种反映之后，就千方百计地要使
她懂得她的这种粗俗不堪的信给他带来的危害有多严重。但莎
菲娅却认为，让她使用诺贝尔的姓氏就是同意和她结婚的一种
表示，或者至少是把她作为他的新娘介绍给他的母亲。年复一
年，她一直坚持这样的看法。但是，随她争辩也好，流泪也
好甚至晕倒也好，艾尔弗雷德对这个问题根本不予考虑。她
甚至写信给路德维格，把他的友好态度误认为承认她和艾尔弗
雷德的合法关系。路德维格和罗伯特两人都见过她几次，对她
很客气，他们都认为他们的弟弟有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使他
精神愉快而感到高兴。但当他们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之后，
便都感到惊恐不安。路德维格对莎菲娅的家庭很有反感。在他
看来，莎菲娅一家是利用这个轻佻的姑娘，对艾尔弗雷德敲诈
勒索，最后迫使他娶她。他力劝他的弟弟赶快结束他与莎菲娅
之间的关系，并认为这种关系已经拖延过久了。
艾尔弗雷德给莎菲娅信上的话也许是比较刺耳的，因为他
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没有权利责备她。
即使一个人处于热恋阶段，你的信也会使他感到好比
头上浇了一盆冰水。如果一个人写信时乱涂乱划，却用另外
一个人的姓氏把这些文理不通的信到处乱寄，无论是谁都

要为之感到羞愧。亲爱的宝贝，如果你没有文化，你就要
安分守己，自得其乐，少出头露面。你经常说我不能够爱
任何人，这是错误的。你虽缺少文化素养，但只要不让我
的心灵受到创伤,我仍然可以爱你。我来给你举一个例
子：一个妻子非常爱他的丈夫，但他如果染有这样的恶
习，时时刻刻都要发疯似的戳她心灵上的伤疤，你想一
想，这样的爱情能够持续下去吗？自尊心——至少对我来
说是这样——要比一个人心灵上的伤疤敏感一千倍。但是
我反复解释总好象对牛弹琴。你甚至不知道每一个人都有
自己的尊严。否则，我想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很早就取得
一致意见了。
艾尔弗雷德的话是实际的，要劝告莎菲娅改弦易辙，使他
能够爱她，那是办不到的事。她无意改变她的生活方式，她的
本能告诉她，她也没有必要这样做。从另一方面来说，艾尔弗
雷德尽管有知识有学问，却无法改变这个痛苦的事实——他爱
着她。因为她虽然没有文化，不识时务，却温柔善良——而她
呢，也以一种朴素的方式爱着他，作为一种报答。
他十分喜悦地向她预先宣布了他将及早到达伊斯基尔的消
息：
这儿沉闷极了，我极需休息。我的消化和睡眠极不正
常，甚至其他方面也要停摆了。
我很快就会来。我希望我的小宝贝必须和气、聪明。
放聪明些，我的莎菲娅。现在我得放声大笑：你身上最甜
蜜的东西正是丝毫没有理智。理智已被你抛到了九霄云

外。衷心地祝你生日快乐——说不定祝贺已迟了些。
艾·诺贝尔
艾尔弗雷德又谈到他想摆脱日常事务，在实验室里与一个
同事一起工作的打算：
等我将正在进行的改革完成以后，我打算从一切事务
中摆脱出来，然后依靠我的债券的利息象一个老*那样
地生活。因此，我想逐步将我在*方面和其他企业的所
有权全部卖掉。我要补充说明的是，我想象一个老*那
样地依靠债券生活，却并不是坐着闲混，无所事事，而是
想摆脱一切事务的干扰，一心一意搞科学。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象他在一八八五年做过的那
样，他可以卖掉他在美国企业中的股份，因为在这些企业中，
他的股份不起控制作用。但他不能辞去他在欧洲和其它海外公
司的职位，否则将危害整个复杂的企业系统在技术和金融管理
上的结构、原则和方针，并损害他为建立和组织这些企业而精
心挑选的人员的利益。任何一个新老板无疑有他自己的一整套
主意，为了使他亲手创建的巨大企业不受破坏，艾尔弗雷德不
得不小心谨慎地行事。
他一向认为他经营企业、处理事务、因而还要东奔西走，
在这些方面所花的时间对他的科学工作造成了损失。其实这种
想法是错误的。事实上，出席了远方的会议，接触了新朋友，
对研究的问题有了新的看法，因此回到实验室以后，反而感到
精力充沛。旅行补偿了他本来可以从社交生活中得到的休息。

即使在做费脑的工作之后略事休息的时候他的头脑也很活跃。
举例来说，正是在他休息的时候，他发明了一种智力游戏，巧
妙地利用密码来记帐，这种方法使他能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看到
他那错综复杂的金融情况。他也在一些企业，例如南非的采金
业中买了一些冒大风险的股票，后来证明他的推测正确无误，
他感到十分满意。然而他的股票市场活动，一直是小规模进行
的，也从来不出保证金做股票交易。
经常陪伴莎菲娅东奔西走精神上既不能放松也得不到恢
复。虽然他能聚精会神，不受干扰地工作，但他们一起生活时
情绪上的波动使他的道德价值观念失常；以前，他对有关人类
的许多问题总是很热心，而现在却很冷淡了。
艾尔弗雷德经常想，是什么力量使他迷恋这个性情浮躁的
年轻姑娘的。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是恻隐之心所致，因为无疑地
她应该过上一种比较优越的生活，这种生活应该比她卑微的社
会地位和可怜的文化水平所决定的命运要好得多。由于偶尔的
机缘，他象一个早期的剧本中的deus ex machina①那样闯进
了她的生活，来纠正不公平的命运。他要看奇迹怎样形成，这
项工作显然十分迷人。从种种迹象看，奇迹并没有发生，但其
迷惑力依然存在。要解释这种情况，他只好承认，是可怕的寂
窦使他不能让她听任命运的安排，他现在已经深陷其中而难以
摆脱了。他一向深信人力能改造一切，承认失败，就会使自己
的信念彻底破产。不管是什么东西吸引他的，这终归是感情
绝对不是理智。这影响了他的工作，打乱了他的生活，甚至危
①拉丁)（古希腊戏剧中的）之神。

及他的名誉，但他绝对否认这是由于*。他自信对*早已
有了免疫的能力。三十岁的时候，他刚刚离开母亲，刚刚离开
温暖的家庭，他曾经沦为感情的俘虏。那次经验提醒他注意潜
在的*的危险。在一首诗中，他把人生描写成是在感情和道
德之间的一场斗争。这场斗争的历史就是一本未打开的书。没
有读过这本书的人就不配对生活作出评价。
但艾尔弗雷德读过这本书，他的结论是谴责感情。*之
爱是最最危险的，它象“看不见的锁链”闪闪发光，把这些牺
牲者拖进欢乐和痛苦的深坑，直到最后使理智屈从于激情。然
而那些侥幸逃脱的人却知道，这整个的过程就象一场暴风雨。
在爱的发展过程中，热血最后冷静下来了，心疲惫不堪了，理
智占了上风。但现在风暴正猛，他已经被*之爱束缚住。这
位已过中年的科学家，世界闻名的发明家，拥资巨万的企业
家，一个工业王国的首脑，一向相信只有理智才能引导人们过
上有益的生活，现在却无可奈何地成了他自己感情的牺牲品。
他担心一旦感情占了上风，他就无法驾驭它了。既然他现在已
任凭感情摆布，他就只好矢口否认事实。他只得屈膝投降，但
仍不服气。
艾尔弗雷德和莎菲娅的关系侵占了他同受过教育的人交往
的时间，即使单为这一点，他的智力素质也不断地受到折磨，
他不但向莎菲娅而且向他的一个朋友抱怨道：
一个人如果脱离了文明社会，忽略了同有学问的人交
换意见，他最后就将丧失同别人交流的能力，因而无论从
自己的角度或别人的角度看，都会失掉他过去赢得的尊敬
这种情况多么可悲！

然而艾尔弗雷德没有感觉到，在这期间他的道德素质也退
化了。从一八八四年开始,他的研究工作表明他已背离了他从
前苦心孤诣坚持的道德标准。在这以前，他的研究工作对解决
特殊的军事问题的课题从来不感兴趣。现在，纤维素已被成功
地应用于炸胶，但还未被用于最基本的军事目的。艾尔弗雷德
却灵机一动，在研究这种迷人的材料的其他用途时，探索了它
在军事方面的应用。
他青年时期，雪莱的和平主义曾经在他身上深深地扎下了
根，他一直僧恶疯狂的毁灭性行为，但现在他对道德的考虑似乎
出于虚伪。在进行这些实验的时候，他告诉他的一个同事
说：
嗯，你知道，我们正在试验的是一种恶魔似的材料，
但它们完全是技术性的。作为纯粹的技术问题它们是这样
的有趣，它们在金融和商业上的价值又是这样的明显，因
此具有双倍的迷人的力量。
这些“恶魔似的材料”与大炮和*有关。法国政府把诺
贝尔实验室附近的加农炮交给他使用，使他得到不少方便。这
些实验在经济效益方面还没有达到诺贝尔所预期的效果，有些
发明还没有达到完善的程度，他就匆匆忙忙地申请专利了。一
八八五年以后登记的专利申请包括一种无声*，这种*装有可
胀的套筒，能使*内径不受磨损；除此以外，还有制造
弹和火箭炮的工艺规程。但是他的良心至少还感到某种不安。
然而在这些年代里，他在科学方面的成就得到了公认，对

此，他给予高度的重视。瑞典科学院和伦敦皇家学会均吸收他
为会员。但是，除了科学机构授予的以外，他对任何勋章都淡
然置之，甚至于还拿它们开开玩笑：
我获得的这些勋章完全不是因为我的科研工作，这些
勋章与我发明*无关。我能得到瑞典的北极星勋章，应
归功于我的厨师，因为他的烹调手艺赢得那些饕餮之徒一
致赞赏。我得到法国勋章是因为我和一个部长私交甚好。
我得到巴西玫瑰勋章是因为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介绍给
教·彼德罗，最后那有名的博利瓦勋章是因为马克斯·菲
力普要表示大方，因此要颁发勋章。
艾尔弗雷德放松了道德标准，结果他越来越看不起自己。
在他青年时代，他痛感自己外貌不扬，无法使外界理解其雄心
壮志。现在他的自卑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路德维格要求他写一个自传提纲。艾尔弗雷德表示反对：
……你为什么用写自传的事来折磨我呢?只有戏子和
杀人犯的自传才有人看，特别是杀人犯的，不论他的“丰功
伟绩”是关着门在家里取得的还是在战场上取得的。
他：
由于他的哥哥一再坚持，他就回信附了下面这篇传略给
艾·诺贝尔呱呱坠地之际，一个仁慈的医生就该及早
结束他多灾多难的生命。

主要优点：平素清白，从不牵累别人。
主要缺点：未娶，无家室，易发脾气，消化不佳。
唯一愿望：不要被人活埋。
最大罪过：不向财神顶礼膜拜。
一生重要事迹：无。
这样说是不够还是多余了呢？在我们这个时代，有哪
些事情才能叫做“重要的事迹”呢？
在我们这个被称为银河系的小小的宇宙旋涡中，大约
运行着一百亿颗太阳，但太阳如果知道了整个银河系有多
大，它肯定会因为自己的渺小无比而感到羞愧不如。
艾尔弗雷德的侄儿要他坐下来让一个著名的*艺术家画
一幅肖像，他几次回信解释为什么他的容貌不值得画下来保存
的理由：
我已会见了画家马可夫斯基。我要告诉你，如果上帝
他老人家能够大发慈悲，让我年轻三十岁，使我的躯体值
得花费画家的颜料和油布的话，我就会象一个听话的孩子
那样坐着让马可夫斯基画像，让我那长着一把美丽、有趣
的，而且非常显眼的猪鬃似的胡子的……不出众的尊容留
给子孙后代，我漫无目的地在人生的海洋中四处漂流，没
有值得自己欢欣鼓舞的回忆，对将来既没有令人愉快的幻
想可以安慰自己，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自己的空虚。
我没有家庭可供布置这唯一的遗物，没有朋友能使我的感
情得到有益的发展，也没有因恶意而招来敌人。不过我却
有自我批判的习惯，通过自我批判，一切无可洗刷的丑恶

揭露无余，遮掩我的缺陷的面纱也撕得粉碎，因而使我深
感痛苦。这样的一幅肖像挂在一个欢乐和百事如意的家庭
里是极不协调的，应该丢进废纸篓里去。
正当艾尔弗雷德和莎菲娅之间的关系开始发生变化的时
候，他收到另一位妇女从维也纳的来信。这位妇女的生活道路
和艾尔弗雷德的曾一度交叉，她就是贝尔塔·苏特纳。九年前，
她和她年轻的丈夫携手私奔，逃到高加索的一个半开化的高
地。形势对这两口子一直不利。男人出身名门望族，从小娇生
惯养，既没有一技之长，又没有资本，不得不依靠一个好心的
老公爵夫人过活。而他那安乐富贵的家庭又一直表示欢迎浪子
回头，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指望他能为爱情备尝艰苦，蒙羞受
辱，因而两人的爱情就几乎没有发展的可能。然而贝尔塔的浪
漫史却又一次证明了艾尔弗雷德自己也有过的痛苦的教训：感
情是变幻莫测的，爱情向各种不利的形势挑战，最后获得了胜
利。这一对情侣经受了严峻的考验之后，依靠自己的努力学会
了谋生的手段，他们俩都成了有一定名声的作家。现在他们都
回到了家里，他们的爱情胜利了。假如在九年前这个青年男爵
的电报落到别人手里，或者干脆就没有发，那么，艾尔弗雷德后
来的生活道路也许会更平常一些，同时也更快乐一些了。
对贝尔塔而言，爱情是合乎常情的。最微弱的火星也能在
她心里燃起新的爱情之火，因而，艾尔弗雷德的怯生生的愿望
也可能引起这种火花。当她每年诚挚地向艾尔弗雷德祝贺新年
的时候，她心里就有这样的火花。一八八五年他们刚回到维也
纳，她就急忙给她以前的雇主写了一封信。
艾尔弗雷德急于亲眼看看在吉凶未卜、前途渺茫的情况下

的感情怎样逐渐加深并不断发展的。但是当他再次到维也纳的
时候，发现那一对情人已经出发到哈曼斯多夫别墅消夏去了。
于是，他写信给贝尔塔，告诉她已收到了她从维也纳寄来的
信。
我之所以没有及时回答你的诚挚而又客气的来信，是
因为我本来希望能当面向你表示我衷心的敬意。
现在我到了维也纳，但你却离开了，据说你不常到这
儿来。如果我赶到哈曼斯多夫去，唯恐会给你带来麻烦，
在这方面，我和最敏感的妇女一样地胆怯。
我十分高兴地获悉你幸福如意。你终于回到了你热爱
的国土。你经过奋斗得到了安逸，那奋斗的艰苦我是可以
体会到的。
关于我自己——一个青春、欢乐和希望都已破灭了的
人，我有什么可以向你奉告的呢？我的财产清单，不过是
一张惨白色的纸。
艾尔弗雷德依然认为贝尔塔在他的生活中再也不会起什么
作用了。

第三部
第九章

诺贝尔和巴布都是大忙人。他们只有在作出重大决策时，
才碰碰头。然而，巴布对这种会晤也不放在心上。他只是要诺
贝尔对一些计划和措施表示同意，以减轻他自己的责任，他并
不给诺贝尔找更多的麻烦。他们从不泛泛而谈，也不纠缠于个
人问题。巴布虽不赞同艾尔弗雷德的生活方式，但早已不再过
问他的私事了。
一八八五年，巴布作出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加入政
界。他很想和艾尔弗雷德谈谈参政后可能产生的后果。他告诉
艾尔弗雷德，他确信能在下一届普选中获胜。激进派的领导人
大力支持他，当时巴黎形势的发展趋势明显有利于激进派，所
以他甚至有可能入阁。他向艾尔弗雷德打包票，真是如此的
话，他肯定可以为他们的事业作一番巨大的贡献。
然而，艾尔弗雷德对这个问题有不同的看法。他始终认
为，如果巴布身负公职，就应该不顾自身的利害，服从公众利
益。巴布能言善辩，也乐于倾听明智的意见。他问道，如果他
作为一个部长，提出一项议案，把国家对于黑色*的专利扩

大到所有*，如何？艾尔弗雷德要他放心，在这种情况下，
诺贝尔将会更尊敬他。巴布又问，他身为拉丁系托拉斯的董事
长之一，却要同企业的利益对着干，诺贝尔还能让他干下去
吗？诺贝尔沉思了片刻，回答说：或许不能。因为，作为董事
长，就该维护企业的利益，但这同他的公职水火不相容。诺贝
尔认为，任何人担任公职或处于对公众有影响的地位，不论是
任命的、选举的或是自封的，他的私人利益就应该服从于公众
利益，这是他应尽的义务。
后来有一次，他向海尔马（罗伯特之子）也强调过这一
点。当时据说斯德哥尔摩的一家报纸《晚报》要出售，艾尔弗
雷德便托他打听一下。海尔马误解了叔父的用意，后来艾尔弗
雷德在一封信中澄清了自己的意图。
你可能认为，我想用报纸影响市场。如果我拥有一家
报纸，我宁愿和自身的利益对着干。我的一个独特性格就
是从不考虑我私人的利益，我办报的方针是：反对制造武
器，扫除这些中世纪的残余，如果要生产武器就在国内生
产。若有某项工业必须摆脱依赖进口，那无疑是军事工业
……。我只是想办一家报纸，以唤起真正的自由。
依巴布看来，诺贝尔是在建立双重道德的标准，而这是人
们无法接受的。而且诺贝尔如果有朝一日担任公职，真能反对
自身利益的话，那就要在道义上否定自己毕生的努力。在巴布
眼里，诺贝尔这种观点倒有点伪善和清*的拘谨的味道。把
诺贝尔看成拘谨的清*，巴布也许说对了。一个人忙于促进
自己的事业繁荣兴旺就是在从事神圣的工作，诺贝尔或许是以

上述原则来安慰自己的良心。在一段简短的自传中，诺贝尔把
从不累及他人列为主要优点之一。只因为他到处为家，哪一国
的公民都不是，才能把公共利益和个人义务截然分开。他既然
不具有任何法定权利，也就不觉得在道义上有任何责任拥护政
府的政策。作为一个公民、一个异邦的人，他遵纪守法，积极
从事造福于人类的科学技术改造事业，履行自己的道德义务。
巴布感到问心无愧，并认为他加入政界正合时宜，因为当
时是实业家的政府当权执政。
年轻的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新的发展趋势，使大多数忠实
信徒感到惊讶，许多人感到厌恶。他们不时看到国王被废除，
共和国政权遭颠覆，*暴君被流放，但这种发展却是毫无政
治理想的。
法国人民仍然为一八七年的色当惨败而感到痛楚。这场
败仗立即结束了法国在欧洲大陆作为头号强的时代，几百年
以来，法国始终保持着这个地位。但法兰西民族决不能甘当二
号强国。法国政府冷眼注视着工业、军事、经济各方面日益发
展的德国。他们可爱的法国与德国相比，现在已经远远地落在
后面，他们得出结论，在尚未找到强大的盟国之前，必须甘处
逆境，时机不成熟，决不能考虑*雪恨。然而，盟国无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