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传（1）

第一部

第一章

一八八八年的一天早晨,艾尔弗雷德·诺贝尔——甘油炸

药的发明者，由于生产和销售*忙碌一辈子并积累了巨额财

富的人——一觉醒来，竟读到他本人的计告。这是新闻界的一次

疏忽。原来是艾尔弗雷德的哥哥死了，一名法国记者粗枝大叶，

把哥哥说成了弟弟。任何人碰到这种情况，心境当然不会宁

静；艾尔弗雷德·诺贝尔，他受到的震惊几乎难以忍受。因为

在“讣告”中他明白了自己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甘油*

大王”，靠制造毁灭性武器发大财的大实业家。举世公认，这

就是他一生追求的唯一目标。其实他本意在于扫除一切障碍，

使人类能实现其理想，对此世人概不承认，也不予认真考虑。

他不过是个*商，后代人对他也不会有别的看法。世人认为

他并没有正视这样一个问题：通过科学的探索而有所发现或发

明，该应用于什么目的？这个问题当时已摆在科学家的面前。

当诺贝尔怀着恐怖的心情读着他的“讣告”时，他决心要让世

人明白他一生奋斗的目标和真正的意义。他患有严重的心脏

病，深知自己的生命朝不保夕，如何处置自己的产业，却可以

表明心迹。倒不如通过遗嘱，直接表达他毕生的理想。他的恐

惧，他内心的冲突和斗争，都会在遭嘱中得到解决。因此诺贝

尔的晚年努力使他的遗产能完整地体现他的理想和希望，其结

果就是颁发给对世界和平事业作出杰出贡献的人的最珍贵的奖

金。

诺贝尔是一个实业王国的缔造者，又是生产和经营方面的

最高指挥。这样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却被称做“谁都不了解

的人”。他有两个最亲密的朋友，其中之一后来成为他的正式

传记的作者，就连他也认为这个称呼符合诺贝尔的面目。但他

们都没有能提供什么材料以释群疑。

斯德哥尔摩的诺贝尔学院保管着这位著名的奖金捐赠人的

一切材料，而关于诺贝尔的一场持续十八年之久的爱情事件的

材料，在半个多世纪内竞一直对所有传记作者秘而不宜，难怪

那些作者一向坚信，这位发明了甘油*的古怪的瑞典人，除

了自己的母亲以外，没有爱过任何女性。诺贝尔基金会对事实

的*也一直持暧味态度，即使这种态度无意之中引起了某种

谣言，说诺贝尔闹过同性恋爱，基金会也不予澄清。

对他的为人守口如瓶，其实是诺贝尔本人开的头。有一次

他的哥哥要他写一份简单的自传，他没有答应，却说，要写就

该这样开头：“当艾尔弗雷德呱呱坠地之际，一个仁慈的医生

就该及早结束他多灾多难的生命。”

幸好诺贝尔不仅是个典型的国际资本家，还是一个诗人。

关于他的一生，他本人给我们提供的材料虽不多，而他写的诗

倒可以帮助我们解释某些问题。

他一生的经历表明，他这人怨恨过自己，却能不怨恨别

人。他恨自己相貌难看，相信不会有人爱他；既然自己没有这
种福分，他从年轻的时候起就决心为人类的利益贡献出一生。
他的著名的遗嘱也是经历了缓慢而曲折的心理过程逐步明
朗化的。遗嘱的定本体现了诺贝尔的下述观点：一个工业国家
的领袖应该引导整个社会朝着公共福利与和平的方向前进。
艾尔弗雷德·诺贝尔出生于一八三三年，也就是他的父亲
   伊曼纽尔破产的那年。伊曼纽尔·诺贝尔是个自学成才的建筑
师和工程师，曾经建造过一座吊桥和几幢住宅，事业的发展一
直很顺利。后来有一天他的一处很值钱的产业失火，烧得精
光。他呈交法庭的资产负债表证明他为人诚实，若非这场灾难，
定能履行契约上承担的义务。可是，大部分债主更为关心的是
自己的钱财而不是他是否诚实。
   伊曼纽尔足智多谋，但由于缺乏理论修养和科学训练，即
使他的最出色的设想付诸实施时也往往不顺利。他写的字一向
令人无法辨认，拼法上的错误就更不用说了。伊曼纽尔家境清
寒，他的父亲曾在军队里当一名理发师兼外科医生，因此伊曼
纽尔十六岁就离家出走，在货船“忒提斯号”当一名船舱侍者，
驶往埃及。到了埃及，他离开货船，先是干些零活，后来为总
督默哈穆德·阿里所雇用，当了一名建筑师。他学会建筑全凭
直觉、观察和亲身实践，后来他学工程和化工也是如此。三年
之后他回到瑞典，几乎立即发现了一个大显身手的良机。国王
查理四世（原先是拿破仑的元帅贝纳杜特）和他的随从要路过
伊曼纽尔的家乡耶夫勒。伊曼纽尔记得他在罗马时大为欣赏的
凯旋门，立即着手依样建造了一座向国王致敬。国王及其随行
人员发现，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地方竟有这么一个能手，仓促
之间建成一座宏伟建筑，不胜惊喜。这个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
年轻人既为王室所赏识，于是便有两位杰出的瑞典建筑师关心

他，并资助他学习。

从一八二一年到一八二五年之间，他每年都得到斯德哥尔
摩建筑学校的奖学金，他所设计的活动房屋和螺旋形楼梯模型
也得了奖。
一八二五年以后，他转到工程学校，由于亚麻精整机的设
计而获得年度奖金。可是这两所学校都不过是夜校性质，专为
希望增长知识和改变命运的成年人而设。伊曼纽尔也并没有在
任何一处读到毕业，却把时间用在发明上，并申请三项专利
权。其中一项是将旋转运动变为往返运动的变换器，被认为设
计新颖，获得好评；其他两项则被认为不属新发明而遭否决。
在专利局批准他的申请之前，一宗不动产生意诱使他放弃了学
习，而这宗生意不久即发展成为一项欣欣向荣的企业。到了一
八二八年，他的地位已相当稳定，因此富裕的阿尔塞尔夫妇一
家将女儿卡罗琳·安德烈厄姐嫁给了他。这对年轻夫妻搬进一
座舒适的公寓，在随后五年兴旺的年月里生了两个儿子：罗伯
特·耶尔玛和路德维格·伊曼纽尔。一八三三年的那场大火使
伊曼纽尔倾家荡产，迫使他们搬到诺曼斯格坦街九号，艾尔弗
雷德九岁以前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在那座两层楼建筑的后部，
一道木楼梯从院子通向诺贝尔一家的住所：一间起居室、两间
卧室和一个厨房。只有一点必不可少的家具。诺贝尔三兄弟后
来情意绵绵地回忆起他们的家，就是在这里他们同母亲形影不
离，相依为命的。
    卡罗琳·诺贝尔身材苗条而精力充沛。从照片上看，她的
鼻子短而宽，双唇柔和，老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头黑
发从中分开，下垂的头发使她那显得内心镇静的脸变成了鹅蛋
形。她比丈夫小两岁，却比才气横溢的丈夫更为明智。对丈夫

她也怀着一种母性的爱。
伊曼纽尔仪表堂堂，一头随风飘动的亚麻色长发，两眼老
是因出神地想着什么而熠熠发光。充满自信的脸，尖下巴，同
瘦削的鼻梁和紧闭的嘴唇互相衬托，笔挺的身姿和热情奔放的
性格使他看上去比实际的身材还高些。
    在这一八三三年，他在诺曼斯格坦街九号的后院里搭起一
个小棚子，狂热地搞起新发明，想一举弥补其损失。
卡罗琳深知她丈夫的想象力常常会失去控制，不切实际的
想法同切实的想法往往混在一起，使他盲目乐观，忘乎所以。
当她看出他的热心出了格或不能掌握分寸时，她就运用自己的
聪明才智设法让他冷静下来；每当一个难题不得解决，他一怒
之下想撕毁设计、砸碎模型时，也得依靠她来帮助。
卡罗琳高兴地看到，经济上的打击没有摧毁丈夫的工作热
情。他这段时间常常到化工厂去试验橡胶的实际用途。将橡胶
应用于外科的医疗器械似乎最为简单，而对伊曼纽尔的岳父一
家来说，也最为有利可图。因而阿尔塞尔一家帮助他建立了一
个小车间，开始制造外科橡胶用品。
    不过伊曼纽尔有许多想法。有些想法雄心勃勃，且颇有根
据。所谓的北方战争已以失败告终，随之而来的是瑞典的经济
危机。如果军队有较好的装备，当会更好地为国家效力。这个
教训伊曼纽尔也注意到了。搞一些装备来增强军队的实力似乎
很有前途。因此他发明了折叠式的橡皮囊，士兵可以在背包中
随身携带。充气之后，可以当睡垫用；连在一起，可以架成浮
桥，其强度可供部队渡河。可惜军方也缺少经费，无力支持他
的计划。不过还有别的项目可以研究。
    开凿苏伊士运河的计划鼓起了伊曼纽尔的雄心，他要发明
一种*，使运河、隧道和筑路的工程底改观。计划中开凿
运河的地段伊曼纽尔居住过，因面能够设想有哪些巨大的技术
障碍有待于克服。
   自从罗马帝国以来，筑路和运河工程技术发展之缓慢，简
直令人难以置信。克劳迪亚斯一世①下令开凿一条三英里长的
运河，为福齐诺地区排水之用。三万名工人干了十一年之久才
算竣工。可是从那时起，一直没有出现什么有价值的改进。到
了*纪和十七世纪，一条穿过哈尔茨山脉的五英里长的隧
道竟开凿了一百五十年之久。虽说*早已使用，可是全用于
*炮。只有当机械化工业开始在西方普及而交通运输显得更为
重要时，人们才对这方面的落后状态感到不可忍耐。铁道上行
驶的蒸汽机车促使他们形成了速度观念，从那时起，技术人员
就一直在讨论筑路工程如何采用先进的方法，以求省时省钱。
采矿工程尤其需要新的方法来提高掘进速度。如果有一种强烈
的*，能够在关键部位炸开岩石，就可使瑞典唯一能称得上
工业的铁矿开采业复兴。早在十七世纪，开采铁矿石在瑞典就
已是一项欣欣向荣的事业，古斯塔夫·阿道夫国王②不仅借助
铁矿的生产来装备新军，而且能制造武器出口。可是此后，这
种生产及其生产方式不仅没有进步，反而日益衰落了。
   伊曼纽尔的想法诚然颇有道理，但他妻子想到他对*不
很熟悉，又没有受过安全操作的训练，现在就从事这种有生命
危险的实验，未免感到不安。可是他说他的试验已有进展。
一八三七年一天早晨，后院里一声爆炸的巨响震得窗子格
格响。受惊的邻居们聚集到院子里对伊曼纽尔狂呼大叫。伊曼

① Claudius I (10B.C.-A.D.54),罗马帝国帝。
②Gustavus Adolphus (1490-1560),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