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礼夫人传第十四节艰苦生活

   艰苦生活

彼埃尔和瑪丽若是能够在那个簡陋的实驗室里，把他們的力
量完全用于与自然作战的热烈奋斗，这兩个研究者的生活，一定是
完全快乐的。
可惜他們还须作别种奋斗，而在那些奋斗中他們井不是胜利
者。
为了五百法郎一月的工資，彼埃尔在理化学校里每年須授課
一百二十小时，并且指导学生作試驗。在他的研究工作之外，就又
加上了这种人疲倦的教学工作。在居礼夫妻沒有小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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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法郎足够家用；但是自从生了瑞娜之后，添了一个女僕和
个保姆，他們的預算因此增加很多。彼埃尔和瑪丽开始奋斗，他
必须找到新进款。
这雨个大学者，为了想得到他們缺少的一年二三千法郎，作了
一些拙劣而且不幸的尝試，我很少听見像这样苦惱的事。他們的
周题，不只是簡單地要再找到一种副業，以便补足所缺的款项。我
們知道彼埃尔·居礼把科学研究看作一种極重大的需要，他以为
在实验室里工作（不如說在棚屋里工作，因为他沒有实驗室）比吃
飯睡觉更不可缺少。但他在学校里的职务占去了大部分时间，现
在不但不应該再加任何工作，已經有的工作都应該减輕才对。
可是他們需要錢用，怎么办呢？
解决方法是簡單的，太簡了，只要彼埃尔能被任为索尔本的
教授就行了。他在工作上的成就已經充分证明他适于这个地位，
这样他就可以得到一万法郎年薪，教鐘点可以比在物理学校少，
而他的学可以丰富学生的知識，提高大学的声望。若是这种职
务能再附有一个实验室供用，彼埃尔就不必再对命运要求什么了。
他的抱負可以用这样几句話說明：一个教授講座，借以謀取生活
费，井教育青年物理学家；一个供工作之用的实验室。实验室里要
有那个棚屋里很感缺乏的东西：电气的和專门的设备，給助手們用
的屋子，在冬天有一点暖气……
过分的不合理的要求！……要到1904年，全世界都称揚他的
价值的时候，他才能得到教授职街；而实验室是从来沒有給他。死
神比政府当局敏捷，先夺去了大人物。
虽然彼埃尔会解释神秘的现象，会与有敌意的材料作微
妙的战斗；但是遇到要謀求地位，他簡直是笨拙不堪。第一个使他
失败的原因，乃是他有天才；在人与人的竞中，天才总会在别人
心里激起一种不能消除的隐藏着的敌意。他不懂得联格人，不懂
得用陰謀。他的最合法的资格对他井無用处，因为他不知道如何
使人尊重他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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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普安加瑞后来說到他：“在朋友面前，甚至于在对手面
前，他永远自己抹煞自己；因此他真是人們所說的‘極笨拙的候补
者’。”接着加上这兩句：“但是在我們这个民主国里，候补者井不
是我們最缺乏的………
1898年，索尔本有一个理化講座空了出来，彼埃尔·居礼决
定请求这个位置。遇良心說，他应該可以得到提名；但是他沒有上
过师范学校或工艺学校，因此得不到这种机構对于畢業生的决定
性的支援。还有几个吹毛求疵的教授說他十五年来所發表的發
现，并不“真正”屬于理化范圍，他的请求遭到了否决。
福利德教授是成他的人中之一，写信給他說：“我們失败了；
若不是在討論的时候情形比投票的时候順利得多，我一定只剩了
后悔，觉得当初不应该鼓励你作这种徒劳無功的请求。但是，虽然
李普曼、布提、伯拉和我都十分努力，虽然建反对你的人都赞美你
的非凡成，有什么方法对付一个学师范的人和一些数学家的偏
見呢？”
討論时候的情形利于彼埃尔，这总算是一种补偿……只可惜
是柏拉圆式的补偿！几个月之内不能有好位置空出来，而居夫
妇享心从事于鐳方面的巨大工作，宁可勉强过下去，而不願把工夫
费在一些会客厅里。他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只可这样說
了！——应該善处逆境，不必訴苦。每月有五百法郎收入，总还不
算極端貧穷，生活可以持……只是日子过得不好就是了。
1899年3月19日，丽写給瑟·斯可罗多夫斯基的信上說：
“我们必须很謹慎，我的丈夫的工资不大够度日之需；但是直
到现在，我們每年都有一点沒有料到的额外收入，因此还沒有亏
空。
我希望我的丈夫或我，不久可以找到一个固定位置，那么不只
可以收支相抵，还能为保障我們的孩子的前途积蓄一点錢；不过我
顺意先把博士論文写好再找事。
此刻我們在我們的新金屬上的工作太多，因此我不能准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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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学位。我們现在的工作，固然是考学位的根据，但是还须作一
些补充研究，而目前我不能正去作。
我們的健康情况很好。我丈夫的風湿病沒有再發；我也很好，
一点不核嗽，我的肺沒有毛病，几次查和痰都明沒有什么
瑞娜發育得很正常，她过了十八个月，我就给她断了乳；但
是有很久我当然只給她牛奶作的湯喝，现在我仍給她喝这种湯和
吃‘剛落窠’的新鮮蛋！”
1900年……帳簿里的支出增加了，超过收入。老居礼大夫现
在同他們一起住，家里还有一个女僕。为了供这五口人居住，瑪丽
在克勒曼大道租了一所房子，租金一千四百法郎。为需要所迫，彼
埃尔请求到工艺学校去当导师；他得到了这个职位，这种枯燥而且
辛苦的工作的代价是每年二千五百法郎。
忽然来了一个不會希望到的提議……但是不是出于法蘭西。
鐳的發现虽然沒有傳布到大众，物理学家都已經知道了。日内瓦
大学願意作特殊努力，把它認为是欧洲第一流学者的一个男子和
一个妇人请去。校長请彼埃尔·居礼担任物理学講座，工資是一
万法郎，供給住处，井且有一个实驗室由他指导，“同居礼教授接治
之后，实驗室經費可以加，幷且可以添兩个助手。在考虑实驗室
财力之后，物理仪器可以置备完全。”瑪丽可以在这个实驗室里有
一个正式位置。
命运偶尔是很滑稽的，它肯給人送来人們最希望的东西……
不过总附帶一点小改变，使这件东西成为可望而不可。这封慷
慨的信，只要把發信地址“瑞士日内瓦州”改成“巴黎大学”，就可以
使居礼夫妇在各方面都满意到極点了。
日内瓦大学向彼埃尔提議这个位置，語气極为誠悬而且敬；
起初他得很动，就应了。七月，他和丽一起到瑞士去，
很受。但是在夏，他了怎么，就
几个月来预备新的重要的教学么?……他們在鐳方面的研究需用
的物品不容易搬运，难道就暫时中止这种研究，把提煉这种新物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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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工作延缓么？这是向兩个热心研究鐳的人，向兩个被鐳迷住的
人，作了太大的要求。
彼埃尔·居礼嘆息着写了一封信，寄到日内瓦，道歉，申
謝—并且辞职；因为爱鐳，他不顾这个给他便利的誘惑，决定留
居巴黎。他*离开工艺学校，换了一个薪金比較高的位置，在
居埃路索尔本的附屬机構P.C.N.(作者注：物理、化学、自然科学)
里担任功課。瑪丽也要尽她的一部分责任，请求到凡尔賽附近赛
福尔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执教，那里的副校長给她送来了聘書：
“夫人,
經我推荐，由1900年至1901年的一学年内，賽福尔师范学校
特聘夫人講授一、二年級物理学課，敬以奉聞。
夫人可否自下星期一——29日——起，听校長女士安排上課
事宜？”
这是兩个“成功”，將来很長一个时期預算上的收支可以相抵
了；而正在放射性的试验需要居礼夫妇的全部精力的时候，他們添
了很多工作負担。人們不肯给彼埃尔那个唯一不辱沒他的才干的
位置——索尔本講座，但是很願意交給他要的占时間的功課。
居礼先生和夫人低头看課本，出問題，选擇要在課堂里作的試
驗……彼埃尔此刻担任雨处教职，指导兩組学生的实驗工作。瑪
丽“初次登台”作法国教授，因而極用心地預备她的講課，井且給賽
福尔女生計划試驗。她改良方法，創出很新奇的課程，使大学校長
呂西昂·普安加瑞①大为惊异，井且向这个年輕的妇人称贺。瑪
丽不会像工减料。
浪费了多少精力！占去了多少作正工作的时間！瑪丽每星
期要到賽福尔去儿次，拿着一个装满了批改过的“作業”的皮包，坐
一輛慢得难过的电車，有时候要在路旁站着等半点鐘。彼埃尔由
婁蒙路跑到居埃路的P.C.N.去，再由居埃路跑回婁蒙路，
去到棚屋。他刚刚开始一个試驗，沒有作完，又须跑去向那些沒有
鬍鬚的青年物理学者提出問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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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希望他的新位置能有一个实验室，实验室可以安慰他，使
他忘掉一切艰苦！但是沒有……P.C.N.只給了他兩間很小的屋
子，他的失望很深，自己抑制住向人要东西的反感，想設法得到一
个比较大的地方，可是不成功。
玛丽后来写道：“作过这种请求的人，知道在經济上和行政上
要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也記得为了要得到最小的好处必须写多少
公文、作多少次拜訪和申请。彼埃尔·居礼因此很疲倦而且很扫
兴。”
这种努力，影响了居礼夫妇的工作效率，也影响了他們的健
康，尤其是彼埃尔，他觉得太疲乏了；因此散法减少他的“鐘点”，就
成为一件刻不容的事。索尔本剛剛空出一个矿物学座，这个
学者是首創結晶物理学的决定性的理論的人，特别适合担任这个
请座；他请求继任，而結果是他的竞争者夺去了这个位置。
蒙他尼②写过：“有大才干而过于謙虚的人，常是很久沒沒無
聞。”
彼埃尔·居礼的一般朋友，尽力设法想使他得到那不可得到
的教授位置。1902年，馬斯卡教授坚持要彼埃尔请求为理科博
士学院院士候选人，相信他一定可以当选，而且將来会很有利于他
的物質情况。
他迟疑着，后来不大高兴地服从了。按照他認为是卑鄙可耻
而且愚蠢的传統，他很不容易地耐着性气去拜訪全部院士。但是
理科博士学院里物理部一致赞成他，他被他們感动了，去作候选
人。由馬斯卡指导督促着，他去请見这个著名团体的每一成員。
声望大起之后，一般新聞記者搜寻这个著名学者的有趣事；
有一个人用下面这段話，叙述彼埃尔在1902年5月所作的拜訪：
“……上楼，按鉿，通报，說明为什么事而来，这一切已經使这
个候选人不由地觉得充满了耻辱；而最难过的事，乃是他必须炫示
自己的資历,遽自己的長处,夸耀自己的学問和工作——他觉得
这是超过了人的力量所能作的事，因此他誠恳地、詳細地、称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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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竞选人，脱阿麻加先生比他居礼合格多了，应該当选为科学院院
士！
选举结果在6月9日公布，院士們在彼埃尔·居礼和阿麻加
之間，选了后者。
彼埃尔把这个消息用下面的話告诉他的密友乔治·古依：
“亲爱的朋友，选举结果正如你所预料的，阿麻加当选了；他得
二十三票，我只二十票，营内④六票。
最后，我只懊悔为了这个燦爛的结果去拜訪人，損失了不少时间
;不过物理部一致要把我放在名单之首，我只好随他們作去。
我告诉你这些話，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听；但是你不要以为这
些小事给了我什么看得出来的影响。
你的很忠实的朋友，
彼埃尔·居礼。”
不久之后，理学院的新院長保罗·阿佩尔，就是瑪丽从前很高
兴地听过他的的那位教授，想武用另外一种方法给彼埃尔谋福
利。他知道彼埃尔的*脾气，先这样作了准备。
保罗·阿佩尔写給彼埃尔的信上說：
“部里要我提出应荣誉助位的人名。我的名單里一定要
把你列上。我求你把这件事看作是你对于理学院的一种献，
允许我提出你的名字。我知道像你这样有价值的人对于这种勋章
絲毫不感兴趣；但是我想提出学院里最有成的人，提出已經在發
现和工作上有出色表现的人，使部長知道他們，井且使他了解我們
在索尔本工作的情形。得到助章之后，佩与否，你当然可以随
便，但是我请求你尤許我提出你来。
亲爱的同事，请你原諒我如此瀆你，井且你相信我是你的
填的忠实朋友。”
保罗·阿佩尔写給瑪丽·居礼的信上脫：
……我对李亞尔⑥校長談过几次居礼先生的偉大工作,談到
备不充足，以及应該给他一个大一点的实驗室。校長先生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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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14日推举应得荣誉勋位人員之便，对部長說到居礼先生。部長
似乎很注意居礼先生，也許要給他勛章，作为推重他的第一步表
示。若是这样，我求你尽力劝居礼先生不要拒絕接受。虽然这
件事本身显然沒有什么意思，但是由实验室、补助金等等实际果
的观点看来，它有相当的价值。
我請你坚持要居礼先生为科学和本学院的最大利益着想，随
他們作去。”
这一次，彼埃尔·居礼不肯“随他們作去”了。他一向对于各
种勛位的反感，就是他现在的态度的充分理由；此外，还有一种
想刺激着他，他觉得不肯把工作所需給一个科学家，而同时算作鼓
励，算作奖励学生的“好分数”，給他一条紅絲帶，下面系着一个珐
琅的小宝星，那具是太可笑了。
彼埃尔給院長的答复如下：
“敬请代向部長先生申謝，井新轉告他說，我絲毫不想要勋章，
我只亟需一个实驗室。”
米
他們不再希望比较不如此困苦的生活。居礼夫妇渴望的实驗
室既不能有，也就满足地在棚屋里作試驗；而他們在那个小木板屋
里过的热心工作的时光，可以聊慰他們在其他方面遭到的挫折。
他們仍續教学，很願意作这种工作，毫無怨憤，有许多青年男孩
威激彼埃尔，記得他教的功課極生动，極清楚。有许多賽福尔女生
对于科学的喜爱是瑪丽培养的，这个金色头髮的教授的斯拉夫語
音，簡直把高深的論証唱出来了。
他們疲于研究和职务，廢寝忘餐。瑪丽从前规定的“正常”生
活规则，以及烹任治家的成，都忘記了。这一对夫妇井不觉得他
們这是愚蠢，仍旧使用着而且浪費着他們那日渐衰退的体力。有
几次，彼埃尔因为四肢突發不能忍受的剧痛，不得不队床休息。
丽有紧張的种經支持着，还不显衰弱。她觉得自己是不会受伤的，
因为她已經用輕蔑疾病和不谨的日常生活，治好了她的家屬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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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憂虑的粘核症。但是从那本她按时記下她的体重的小笔記本
里，可以看出她的体重每星期减低，在棚屋里过了四年，瑪丽減了
七公斤。他們的朋友常脫她臉太蒼白，气色不好；有一个青年物理
学家甚至于给彼埃尔·居礼写了一封信，请他爱惜瑪丽的身体，并
且自己保重。他这封信是居礼夫妇的生活情况和牺牲情况的惊人
写照。
乔治·薩尼亞写給彼埃尔·居礼的信上說：
……我在物理学会看見居礼夫人，她的样子的改变使我很吃
惊。我清楚地知道她是因为写博士論文而工作过度……但是这给
我机会說她的抵抗力量不够，不能过你們兩个人过的那种純粹智
力的生活；而我說到她的，你也可以認为是在說你。
有一个例子应該特别提出：你們差不多不吃东西，你和她都是
一样。我看見过好几次，居礼夫人只嚼雨条臘腸，然后喝一杯茶。
你想，这样营养不足，使是很健壮的体格也要受伤吧！若是居礼
夫人失去健康，你可怎么办呢？
她的不在意或頑强地不听你的話，不能就使你推卸责任。我
料得到下面这种反：‘她不，她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应該作什
么！'老实說，她不知道；她的举动像小孩子。我对于你們的友誼
使我深信她是如此，所以我这样告訴你。
你們不留充裕时間进餐，不按一定时間进餐，你們晚上吃得太
晚，以致你們的胃因为等得太久，到后来索性不起作用。無疑地，
偶尔因为某种研究工作须一气作成，你們不妨晚吃一次；但是你們
沒有权利把晚食养成習慣……决不可像你們这样連續不断地把科
学上的虑时时刻刻与生活混在一起。你們应該讓你們的身体休
息,你們应該舒舒服服地坐下进餐,慢慢吞咽,避免談到憂愁的事,
或使精神疲倦的事。正吃的时候，不应該看書，也不应該到物理
学……”
彼埃尔和瑪丽对于劝告或责备总是天箕地回答說:“但是我們
-173有休息时間，我們在夏天过假期。”
事实上，他們在夏天是过假期——或者不如說，他們以为他們
是过假期。天气好的时候，他們仍像从前那样一段一段地漫游。
他們之所謂休息，在1898年是乘自行車周游塞文；兩年后，是沿
着蒙什边上走，由哈佛尔⑨到索米河上的聖發莱里①，后来又
到諾尔冒帝島；1901年是到浦尔都；1902年是到阿柔芒士；
1903年是到特累波，后来到聖特柔讓……
这种旅行給了他們所需要的身体上和精神上的休养么？很可
怀疑。这应該由彼埃尔負责，他不能平静地停留着，在一个地方过
了三天，他就要回巴黎，且温和地对他的夫人說：
“我們有好久沒有作什么事了！”
居礼夫妇在1899年作了一次远游，这次远游使他們很快乐；
这是瑪丽婚后初次回到祖国，不是到华沙，而是到奥波蘭，到
德盧斯基夫妇建筑疗养院的察科巴納。一群很亲密的人，住在离
泥水匠的工作很近的“埃瑞公寓”里。斯可罗多夫斯基教授也来
了，他仍很活潑，而这次看見他的四个兒女，四家人家，都聚在一处，
觉得返老还童了。时光过得多么快呀！他的兒子和三个女兒在华
沙一家一家地跑去教課的日子还像过得不久……而现在的瑟是著
名的医生，有妻子和兒女；布罗妮雅正同卡西密尔創办疗养院；海
拉任教职，作得很好，她的丈夫斯塔尼斯拉夫·扎拉伊經理生意兴
隆的照像事業；而这个瑪妮雅正在实验室里工作，并且已經發表研
究成！亲爱的“小淘气”——他从前总是这样称呼家里最小的女
兒……
彼埃尔·居礼是这一群人里的外国人，他最受优待。他的波
蘭亲戚都以指引他看波蘭而威到自豪。起初他对于这个严肃的国
土不大热心，那里只看見松树的陰森树顶尖地直指天空；后来他
爬上“立西”的峰去了一次，这些高山的雄偉和詩意使他很感动，
那一晚他在他的妻族面前对他的夫人說：
“这个地方美極了，现在我懂得人們为什么这样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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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波蘭語說这兩句話，虽然很坏，
他的姻兄弟和姐妹都惊訝極了；他看見瑪丽的發光的臉上浮出一
种天真的驕傲微笑。
三年之后，在1902年5月，瑪丽又上火車回波蘭。她收到一
封信，告诉她說，她的父亲突然患病，胆囊开刀，割出很大的结石。
她先接到一些使她可以安心的消息，后来突然来了一个电报，完
了。瑪丽要立刻动身，但是护照的手續很复杂，等了好几天，那張
官样文件才办安妥。过了兩天半的旅行，瑪丽到了华沙，斯可罗多夫
斯基先生和瑟一起住，她到了那里，太晚了。
她觉得不能不再看見一次他的臉，在旅程中她就知道他死了，
打了一个电报，求她的姐姐們暫把他下葬。她走进灵堂，只看見
一具棺木和一些鮮花。她很奇怪地坚持要开棺一見，照办了。死者
的無生气的臉显得很靜，有一个鼻孔流出来一点血，在臉上染了
一条很輕的血痕，已經干了。瑪丽对着这个臉告别井且求原諒。
她时常暗地备自己不应該留在法国，这个老人原計划和她在一
起度过余年，而她使他失望了。她在寂静中，对着这个打开了的棺
木，严厉地自責，直到她的哥哥和姐姐們勉強使这殘酷的一幕停止
了。
瑪丽心里有一个使她好自責的魔鬼，她这样自己折磨自己是
不公的。她的父亲的晚年很快乐，井且因为她而更快乐。他的
一家对于他的亲爱，他作父亲和父所得到的满足，已經使他忘記
了自己的不煊赫的一生的变迁；而他的最末井且最大的快乐，是由
瑪丽得来的。外和鐳的發現，理科博士学院“报告”里签着他的女
兒的名字的惊人报告，给这个物理学教授很深的威动。他自己在
一生中，日常责任太多，使他不能無憂無虑地从事研究。他一直随
时注意他的女兒的工作，他了解它的重要，料到它將来一定一鸣惊
人。最近丽他，四年坚持努力之后，她已經得到一点。
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在去世前六天，用颤抖的手給她写了最末一
封信，大不像他一向的美丽规矩字迹，信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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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有純鐳鹽了！若是計算一下所费的劳力，这是化学
元素中最貴重的。这件工作似乎还只有理上的价值，实在太可
惜。
此地沒有什么新鮮事，天气温和，仍很清凉。现在我必须回到
床上躺下，因此我將束这封信，井且亲切地拥抱你……”
这个極善良的人，若能多活雨年，知道他的女兒得到極大的荣
誉，知道諾具尔奬金給了亨利·柏克瑞、彼埃尔·居礼和丽·居
礼，給了他的小女兒，給了他的“安秀佩希欧”，他会如何地快乐，如
何地驕傲啊！
蒼白，削瘦，瑪丽离开了华沙。九月她又到波蘭去了一次。
在这次丧事之后，斯可罗多夫斯基一家的“兒女”觉得要再聚会一
次，証明手足团結互助的精神依然存在。
彼埃尔和瑪丽*回到实验室，他們很疲倦。瑪丽一面在
那些研究上合作，一面起草写她提煉純的工作的結果；但是
她沒有勇气，对于任何事都不感觉兴趣。她很久以来給自己的神
經系統以可怕的制裁，现在她的神經系統给她很奇怪的反击：她患
輕的夢游症，夜間毫無知觉地起来在房子里走动。
这一年有一些不幸的事發生，首先是怀孕，后来是早产，瑪丽
对于这次失望觉得很悲哀：
1903年8月20日，瑪丽写給布罗妮雅的信上說：
“这件变故使我無限惊愣，使我沒有勇气写信給任何人。我極
想要这个小孩，觉得無法安慰自己。若是你以为这是因为我太疲
劳而起，请你写信告訴我如此，因为我不能不承認我沒有爱惜我的
精力。我一向相信我的身体能够支持，而现在我付的代价不輕，
使我痛心追悔。这个孩子是一个小女兒，样子很好，生下来的时候
还活着，而我是如此地希望要她！”
后来由波蘭又傳到恶消息，布罗妮雅的第二个孩子，一个小男
孩，患結核性腦膜炎，几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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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丽写信給她的哥哥說：“德盧斯基家的不幸，使我完全沮丧。
那个孩子簡直是代表健康的形象。若是如此小心照料，那样的孩
子还会糟塌了，怎么能够希望保得住别的孩子？怎么能够希望把
他們养大呢？我一看我的女兒，就不免恐惧得發抖；而且布罗妮雅
的悲哀使我心碎。”
这些悲哀已經使瑪丽的生活很陰郁，而偏偏又有一种更严重
的憂虑来破坏它：彼埃尔有病。他常感剧痛，因为沒有明确症狀，
医生們叫它風湿症，这种病殘酷地打击着他，使他痛苦不堪，整夜
呻吟。他那吓慌了的妻子守着他。
虽然如此，瑪丽仍在賽福尔教書，彼埃尔仍出題考問他那無数
的学生，并且指导他們的試驗。这兩个物理学家空自夢想着的实
驗室还远得很，可是他們仍須續他們的精細試驗。
一次，只有一次，彼埃尔說出一句訴苦的話，他用很低的声普
說：
“我們选擇的生活太苦了。”
瑪丽想駁他的話，但是她不能掩飾她的担心。彼埃尔失望到
这种地步，是否因为他的力量已將用尽？也许他得了某种可怕的
不治之症？而瑪丽自己能否克服她的極端疲乏？几个月以来，死亡
这个念头就在这个妇人周圍飄蕩，纏繞着她。
“彼埃尔！”
这个学者吃了一惊，轉向瑪丽；瑪丽的語声像是有人招住了她
的咽喉，她苦惱地叫着他。
“怎么回事？亲爱的，你怎么啦？”
“彼埃尔……若是我們兩个之中有一个死了……剩下的一个
也活不了；我們分开是不能活的，是不是呢？”
彼埃尔慢慢地搖着头。瑪丽此刻說出这些妇人話和恋爱話，
是忘了她自己的使命，可是使他記起他一生的目标：学者沒有权利
弃科学。
他向瑪丽的痙着的憂苦面色看了一会，然后坚决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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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
“你錯了，無論發生什么事，卽使一个人成了沒有灵魂的身体，
他还应該照常工作。”

注释

①西昂·普安加瑞(Lucien Poincaré，1862-1920)，法国物理学家和教育
家。有物理学和电气学方面著作。
②蒙他尼 (Michel Eyquem de Montaigne, 1533—1592),法国文学家，以 “散
文集”著名。
③馬斯卡 (Eleuthere Elie Nicholas Mascart, 1837—1908),法国物理学家。
以分光术、电气罩位、天电、地磁等方面研究著名。
④哲内(Desire Jean Baptiste Gernez,1834-1910),法国化学家。与巴斯特
合作研究造酒上周题和蚕的疾病，另外还研究了各种液体的旋轉力，过飽和溶液的
品等等。
⑤荣誉位(légion d'honneur),拿破一世所創的勋章。
⑥李尔(Louis Liard,1846-1917),法国哲学家。1885 至1893年受任重
新組織高等教育髁程及机構。著有“实证科学及形而上学”(1879)、“笛卡兒”(1881)
等。
⑦塞文(Cévennes),法国南部山脉，周地区从前也叫这个名字。
③蒙什(Manche),法国西北部諾曼底牛岛上一县。
⑨哈佛尔(Le Havre),塞河口商港，为巴黎之外港。
索米(Somme),法国北部河名，在塞河口东北流入英吉利海峡。
①(Saint-Valéry),姆河口城市。
②諾尔冒帝(I'ile de Noirmoutiers),法国西部的島，近罗尔河河口。
阿柔芒士(Arromanches),法国北部海岸城市。
特累波(Tréport),法国北部城市，在米河口西